心裡被各種莫名的想法和事物塞得很滿。
她一定不會再重蹈覆轍地喜歡上陳嘉授。
但現在,好像也沒那麼讨厭他。
她是不是太容易就原諒他了。
但至少,他不是因為早戀影響成績。在意識到這一點時,喻星旋心目中,那個親手被他打碎的形象,又被他重新拼湊了起來。
這個發現,讓她上樓時的腳步都輕松了許多。
想起她的凳子還放在後黑闆旁。喻星旋經過二班後門時,看到虛掩着沒上鎖,猶豫了一下推門進去。
一擡眼,高處的黑闆,已經全部被陳嘉授寫滿。
隻留下下排,她一伸手就能夠得到的地方。
喻星旋收回視線。後門邊忽然湧入一陣風,把沈林風桌上的紙吹到地上。
喻星旋彎腰幫他撿起,發現是運動會項目的登記表。
她端詳了片刻,想起晚飯時,沈林風曾提議她參與一下,喻星旋拿起筆,在上面加上自己的名字,又放回了原位。
喻星旋在後排找了很久,沒有發現自己的闆凳。
她隻得暫時帶着疑心離開,正打算回去問一下李安藍,就發現她的闆凳好端端地回到了原位。
李安藍一見她就說:“喻星旋,你知不知道,你出去吃飯那會兒,陳嘉授把你的凳子還回來,還用濕巾幫你擦幹淨了……”
想起今早喻星旋的不情願,李安藍的話戛然而止:“——我忘了,以後還是少跟你提他。”
喻星旋拉開闆凳坐下,不适應地挪了挪:“沒事,你想提就提吧。”
-
晚自習開始前,陳嘉授和沈林風才回到教室。
沈林風吃完晚飯後,又去超市買了罐冰可樂,“咔嚓”拉開拉環,褐色的氣泡濺出來。
陳嘉授滿臉嫌棄:“說了多少次,别把飲料濺我桌上——”
他的手伸進桌鬥,拿出紙巾的同時,一卷紙币随之掉出。
是二十塊。
但他從來不會在課桌裡放錢。視線越過一個個背影,落在教室另一側。黑眸眯起。
“我靠!”沈林風不知看到什麼,開始劇烈搖晃他的手臂,“阿授你快來看看啊,喻星旋運動會報了什麼項目——”
陳嘉授眉心一跳,視線落在紙上,看到名單最下面一行字:
姓名:喻星旋。
項目:實心球。
……
沈林風實在是太震驚了:“阿授,就喻星旋的小身闆,是她扔球還是球扔她啊!”
“你說我要不勸她換個項目,我剛才也是随口一提,萬一閃着胳膊,我不就成罪人了嗎,她爸媽要是來學校找我,我怎麼跟他們交代……”
一些不久前,和更久前的片段,忽然閃進了陳嘉授的腦海。
他捏了捏眉心,制止沈林風的聒噪:“别多此一舉了。”
“……什麼意思?”
沈林風偏了偏頭,看到陳嘉授唇角微勾,帶了點興味的:“你怎麼知道人不行。”
真是莫名其妙。
沈林風沒多想,不過也是,實心球而已,沒什麼危險系數,就算扔個兩三米,最壞的結果,不也就是被人嘲笑兩句嘛,轉頭就忘了。
隻要喻星旋不介意,那他也沒什麼說的。
晚自習的準備鈴打響。
陳嘉授打開書包夾層,把老闆找回的錢,和那二十塊一起放進去。手指伸過去的同時,他包裡有個四四方方的東西忽地戳到皮膚。
反應了會兒他才記起,月考後的第二天,彭駿一給他帶來一盒祛疤的特效藥膏。
但後來一忙起來,他就把這事抛在了腦後。
陳嘉授動作稍頓,但也隻有短短一秒鐘。
冷白清隽的面容一瞬間覆蓋上漠然,随即把夾層拉鍊拉到底。
在他的世界中,大多數人和事都是無關緊要的,沒有什麼值得他費心多跑一趟。
就算有,也隻是順帶。
今天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沒吃晚飯,又聽沈林風回來時說碰到喻星旋跑了出去,他不會特意讓沈林風叫上她一起。
但一回家,他的這些原則就會立刻失效,因為陳少威和陳蔚不吃他這套。
陳蔚倒也還好,整日沉浸在科研世界裡,一周跟他見不上幾次面。她也不太管家裡發生的瑣事,早在婚後就把這些全權交給了陳少威處理,她隻負責在大事上拿主意。
可氣的是陳少威根本不把他當同等的人。明明他的身形已經趕上了他,但每次陳嘉授冷冷地斜眉看過去,都被陳少威一巴掌打斷施法:“得啦,少爺,又不是在學校,跟你爸媽還成天扮嘢(裝模作樣)?”
下了晚自習回家,陳嘉授一進門就被陳少威叫到餐桌邊,說要跟他宣布一個消息,讓他猜猜是什麼。
陳嘉授推開椅子,沉着臉轉身:“你不說就算了。”
“喂,你真不想知道啊?”
陳少威一路跟着他,心底笑這小子越大越不客氣。一直上樓回到房間門口,這才不再賣關子:“劉醫生那邊反饋來消息,治療很有效果,你那個同學的病情已經穩定大半了。”
陳嘉授松了口氣,見陳少威盯着,不由坐直了身體:“謝謝。”
“給你解決了那麼大的麻煩,到頭來就說句謝謝。”陳少威回憶往昔,忽然開始感歎,“你現在長大了,怎麼還不如小時候可愛……”
陳嘉授後背一陣惡寒:“爸,沒别的事你先出去吧。”
“怎麼沒有。我問你,假裝跟沈家的小姑娘拍了那麼久的拖,你就沒對人家動一點心?”
“沒有。上次聚餐你沒看到?”
這點陳少威倒是深信不疑,他的兒子他再清楚不過,真的說違心話的時候,逃不過他的眼睛。
“看來你不喜歡她這型的。”陳少威索性在他床上坐了下來,擺出要促膝長談的架勢,“那你給你老爸說說,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仔。聽說你們學校追你的還不少,哈哈,有我當年讀中學那會的風範。”
陳嘉授随手拿起桌上一個相框,别開眼:“你聽錯了。”
這反應一看就不如剛才自然。
陳少威心底一喜,忽然福至心靈地想起陳自鈞過壽那天,試探問道:“你還記得那枚耳釘……”
陳嘉授的桌面忽然發出一聲巨響。
他沉着臉扶起倒塌的相框:“我去洗澡。”
-
浴室水汽蒸騰。
青春期開始,陳少威就以男子漢不能沒有肌肉為理由帶他健身和徒步。雖然有段時間疏于練習,但他身形比一般男生筆挺,肩寬腰窄,覆蓋着一層薄而不過分誇張的肌肉。
溫水從頭頂淋下,淌過肩膀、鎖骨,陳嘉授“嘶”了聲,低頭看到左側鎖骨的一片青色淤痕。
他指尖覆上去,皮膚下傳來疼痛。他的手稍微向下挪動,停在離鎖骨兩公分的地方按了按,之後繼續往下,直到确定那股柔軟的觸感,不可能屬于他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
閉了閉眼。
白皙英俊的側臉頃刻間被水汽染紅。
比下午她跑出去那陣更甚。
他原本以為,她隻是覺得被他接住的姿勢難為情。
終于明白了在日料店,她為什麼一看到他就讓他閉嘴。
……真撞上了。
軟的。
陳嘉授頭一次覺得浴室悶到待不下去。他草草沖洗完,就關上水閥踏出浴室。扯過毛巾胡亂擦着頭發,動作透着十足煩躁。
回房間,他索性打開窗戶,冷風一瞬間湧入大腦,卻把那股煩躁吹得更亂了。
陳嘉授不耐煩地啧了聲。
他為什麼要多此一舉,跟她解釋上周二請假。
可能腦子是真的壞了吧。
……
還有,明明哪兒都是軟的。
但她的嘴怎麼就那麼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