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完,趁人進來前,書靈忙滾了一圈,将自己連同天命之書一起藏到枕下。
剛藏好,“吱嘎——”
房門就被推開了。
沈雲谏步履平穩,将懷中人放到床塌上,幫忙取了綠色發帶,褪去鞋襪、外袍,隻留單薄的裡衣一件,随後輕輕将被褥蓋至其胸口處。
做完這一切後,沈雲谏靜靜凝視着床上人安靜蒼白的睡顔片刻,遲疑地碰了碰周青餘仍舊蒼白的面頰,輕輕問了一聲:“很痛嗎?”
沒人回答,于是這一問就如清風般,轉瞬散去無蹤。
視線從其眉骨、鼻梁一路描摹至唇瓣,沈雲谏想,他還是喜歡睜眼笑着看他的周青餘,不像現在……蒼白、脆弱、似琉璃般易散。
沈雲谏看了半晌,終于舍得收回目光,他在一旁入定打坐,準備守到周青餘醒來。
……
被周青餘枕着的書靈目睹了這一幕,心情複雜,“他”不信邪地看了眼天命之書中記載的沈雲谏對周青餘的好感度。
“是六十沒錯……”
“但這是六十好感度該有的反應嗎?”
書靈一陣牙酸,這個沈雲谏跟“他”之前見過的每一個殺伐果斷、以殉道為己任的“沈雲谏”完全不同。
“真是讓人有些……”
“他”聲音低了下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再未言語。
*
“唔……”
周青餘從一場漫長又安心的夢境中醒來,疼痛的餘韻已盡數消散,隻是手腳松軟無力。
他盯着房頂發呆。
“醒了?身上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周青餘一愣,轉頭才發現沈雲谏就在他床旁邊雙手搭在兩膝、盤腿打坐着,身上仍穿着那身寶藍錦袍,配上術法散去後俊美無俦的相貌,更似風流不羁的世家公子。
沈雲谏眼睛半阖,金色的瞳孔透出點無喜無悲的冷意,望向他後關心與擔憂的情緒才漫上來,壓過了一閃而過的非人感。
周青餘想起了睡過去前發生的事,搖搖頭:“隻是身上有些沒力氣。”
沈雲谏眉峰輕擰,不贊同地看着他:“這不就是不舒服嗎?”
在這樣的目光下,周青餘堅持不到數息就敗下陣來:“好吧,我渾身不舒服。”
沈雲谏走到周青餘身邊,搭着肩膀将人扶起,靠在床頭,枕頭墊在他身後。
“嗯?”
他撿起一卷書,看了一眼後就遞給了周青餘:“你怎麼還把這種話本放到枕頭下,不硌得慌嗎?”
周青餘順着看過去,見到那卷書封面上寫着的字後目光蓦然僵住、渾身僵硬,他十分努力藏住這點異樣,将其接了過來,喉嚨發澀:“……修練累了……就喜歡翻兩頁,應是之前順手放到了枕下。”
他自覺這句話說得流利,卻低着頭不敢看沈雲谏的臉色。
“你也太喜歡這些虛無缥缈的故事了。”
見沈雲谏沒起疑,他松了口氣:“……打發時間罷了。”
沈雲谏目光緩緩從他臉上離開,不置可否道:“喝水嗎?”
“喝。”
沈雲谏于是轉身給他倒水。
周青餘摩挲着手中的書卷心中還是有些不安,他假裝不經意問起:“你看到這本書的名字了嗎……?”
糟了,太刻意了。
他找補道:“呃……這本話本題目起的誇張、内容寫的有些誇張,我怕……”
“怕什麼?”沈雲谏将水杯遞給他,挑眉道:“怕被我嘲笑?”
“嗯……”周青餘應了一聲後立即埋頭喝水,生怕露出什麼破綻。
沒反駁“誇張”的評價,看來書靈自動幻化了表面,他徹底放下心來。
飲完水後周青餘的聲音不再那麼嘶啞:“我似乎忘記問了……”
“什麼?”沈雲谏拖了把凳子過來坐着看他。
“我睡了多久?”
他嘗試過自己辨認,但屋外光線暗淡,辨不清是什麼時候。
“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現在應是卯時。”
“我怎麼沒看見太陽。”
沈雲谏瞥了一眼窗外:“今天是後月峰的人輪值,他們喜陰,今日要麼陰要麼雨,恐怕見不到太陽了。”
“你想看太陽,我可以帶你出宗門看。”
“我不是該靜養嗎?”
“有我在,你還能出什麼事不成?”沈雲谏沉思片刻,忽然想出一個主意:“或者我去替後月峰的人值一刻鐘的班?”
“太麻煩了。”
周青餘搖搖頭,散落兩肩的青絲随之一起跳躍晃動:“比起看外面的太陽,我還是更喜歡你陪着我,好久沒見雨天,就這麼聽雨聲也不錯。”
“嗯。”沈雲谏便靜下來看他,不再說話。
“對了!”周青餘又想起一事。
“怎麼該修養的時候這麼多問題,”沈雲谏眉宇間閃過一絲無奈:“平常都不見你話這麼多……”
“我平常話很少嗎?”
“沒有,隻是淺淺淡淡的、有些遊離。”跟你最近故意瞞着我什麼一樣,沈雲谏不欲多談,将話題扯回來:“你方才要問什麼?”
周青餘沒想到沈雲谏是這麼看他的,他晃神了一瞬才想起剛剛想問的問題:“摘夢樓的婚宴怎麼樣了?”
沈雲谏回憶起他蜷縮在自己懷中滿臉痛苦的樣子,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冷冰冰吐出幾個字:“不知道,不想聽。”
“你明明在辭歲城前還當‘鳳鳥’去破陣……”
“那我還囑咐過你不要為了一場熱鬧耗費心神。”沈雲谏冷哼一聲,事後算賬道:“這麼怕痛,就不要去逞英雄!”
“可是……”
“ 沒有可是!”沈雲谏厲聲打斷他,但看到周青餘被這一聲吓得眼中淚光閃爍一下,他肩膀繃緊一瞬又松懈下來:“對不起。”
沈雲谏斂眸,語氣軟了下來:“我很擔心你……也很害怕……”
他的表情看上去比被兇的周青餘還要委屈。
美色當前,周青餘被晃得誠懇反思自己,哄他道:“不會有下次了。”
然後在沈雲谏臉色陰轉晴後的刹那——
“沈雲谏、雲谏師兄、雲谏仙君?真的不能與我說說嗎?”
周青餘頂着一張蒼白可憐的臉朝他露出一個清淺讨好的笑:“付出了這麼多,總不能讓我白白湊熱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