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蒙蒙，所有事物都被雨絲模糊成了剪影，群山、林木、院落……連同來往的修士。
外峰，剪影們聚在竹林外，像極了皮影戲的開場。
“我說，你們到底在等什麼？”
質問聲穿透雨幕，劃破寂靜。
答應關照師弟師妹們的燕椎嵘罩着靈罩飄在半空，綿綿細雨淅淅瀝瀝地澆在靈罩上，永無止境一般，令她平添幾分煩躁。
“既然懷疑我們外峰弟子與鬼修勾結，就盡早拿出證據來，别仗着有個執法堂的令牌就往别人的地盤鑽，像鼠獸一樣，怪膈應人的。”
“你……！”
有執法堂的人被她這一句說得臉色難看，剛要出言反駁，就被身邊的人攔住了。
“算了算了……”攔他的人悄聲科普：“你新來的不知道，外峰大師姐燕椎嵘有名的不僅是她的符術，還有她堪比淬毒的嘴。”
“而且她說的也沒錯，我們到底要等多久啊？”又有一個弟子插了一嘴。
“那個洛琢玉不就在屋子裡，進去拿感心石問問他有沒有跟鬼修勾搭不就好了！還這麼費事！”
“你以為感心石是這麼簡單的東西嗎？要真是能問什麼答什麼，還要天道證誓幹嘛？”
“夠了。”
陳舴制止了他們的議論，目光依舊注視着蒼峰方向，但由于雨天雲霧缭繞，他隻望到一處尖頂：“感心石隻能作用于毫無修為的凡人，洛琢玉已是凡境一重，感心石對他隻是廢鐵。”
“那……”我們在等什麼？
陳舴壓根兒沒給其他弟子插話的間隙，自顧自道：“我們要集齊當時在場的人，用明引陣追蹤那名鬼修的去處。”
“至于與鬼修勾結……”
陳舴眼珠緩慢轉動一圈，與浮在半空的燕椎嵘對上視線後定住，他虛僞地彎唇：“找到那名鬼修後用搜魂術查查他的過往，若是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洛師弟勾結一事也就不成，頂多算外峰弟子用精氣飼養鬼修的私人愛好罷了。”
從他口中吐出的字句如同粘連難纏的蛛網，與細密的雨絲一同纏上燕椎嵘的衣角。
看來當晚不止她一人注意到了洛琢玉神情與身上的不對勁。
燕棰嵘坐直身體，眼裡閃過一絲冷厲。
“用精氣飼養鬼修……是什麼意思？”
“你傻嗎？就是與鬼修交合……交合懂嗎？！”
“啊！”
“小聲點！”
“但若是那鬼修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洛師弟不知情還好……”
陳舴沒管他們的竊竊私語，繼續道：“要是洛師弟在知情的情況下，不僅不向執法堂揭發，反而主動與鬼修交好，執法堂就得麻煩洛師弟去典獄淵受三月雷罰，接下來兩屆仙試也将與洛師弟無緣。”
“外峰不會有異議吧？”
他明明語氣可以說得上是平鋪直叙，但燕椎嵘就是從中品出了幾分挑釁的意味。
有病？
外峰誰惹着他了？
每次外峰出事都是這死人臉來，執法堂沒其他人了嗎？
來就來，一來就陰陽怪氣這兒陰陽怪氣那兒的，瞧着就讓人心煩！
“楊執法。”燕椎嵘回以虛僞一笑：“話不會說可以閉嘴，隔得這麼遠還能聞到你嘴裡散着的惡臭味，真叫人覺得晦氣，楊執法不如去漱漱口再來？”
她針鋒相對，越說越刻薄：“平白污蔑外峰弟子用精氣飼養鬼修，真是心裡龌龊的人看什麼都龌龊！怕不是楊執法真幹過用精氣飼養鬼修的事，才會這般指責洛師弟吧？”
縮在角落的其餘執法堂弟子——
“嗚哇，不愧是有名的毒嘴。”
“快别說了！你不覺得他們現在看上去像是馬上就要打起來了嗎？”
“你語氣不這麼興奮的話，還真有點像是在勸架……”
陳舴與燕椎嵘之間氣氛愈發僵硬，就在幾位好事弟子以為二人要如願打起來之時——
“燕師姐怎麼在這兒？”
清朗上揚的疑問聲輕巧地越過雨幕，引開戰火。
衆人循聲望去，就見一道剪影如飛鳥般穿梭在雲雨間，片刻後，籠罩“飛鳥”的水霧被驟然拉近的距離擦除，朦胧剪影中現出金質玉相的禦劍修者，那副惹眼相貌再配上與以往不同的打扮，叫人不禁愣神一瞬。
其他人愣神，燕棰嵘卻不為所動。
“好大的架子啊！沈仙君。”
她現在看誰都平空生幾分煩躁，更沒有給這個害她淋了半天雨的“罪魁禍首”面子：“這麼多人等你一個，你還特地打扮了一番才來，還不快告訴我，哪方戲台子需要沈仙君親自上台？”
許久沒受到大師姐嘴毒攻擊的沈雲谏竟奇異地有些懷念，他先向大師姐賠罪，再對其餘人道清了遲到緣由：
“昨日湊熱鬧時遇上了些意外，我們外峰的青餘師弟不小心受傷昏了過去，我守他到今早，沒能及時注意到執法堂傳信的靈息，遲了許久才來，真是對不住諸位！”
他道歉道得誠懇，有些執法堂弟子哪怕回神後心裡嘀咕，面上仍露出笑：“哪裡哪裡，沈仙君客氣！”
一衆弟子中，唯有陳舴格格不入，他不開口，隻是将目光落在沈雲谏腰間挂着的“周”字玉牌上，默不作聲看了許久。
“青餘受傷了？算了，這事私下與我說。”
燕椎嵘本就是順便發一下被陳舴激起的憋悶氣，消氣完她便恢複成懶洋洋的模樣，重新調轉槍口對外：“陳執法，既然人都到齊了，你還在等什麼？”
“等你用精氣供養過的鬼修替你跟洛師弟的鬼修扯頭花嗎？”
鬼修？
精氣？
他不過就來晚了幾分鐘，怎麼一下多了這麼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沈雲谏虛心發問道：“燕師姐，為什麼說陳師兄用精氣供養鬼修？”
燕椎嵘白了他一眼：“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想了想，她補充道：“更不要好奇。”
“哦。”
沈雲谏一下明白了：看來不是什麼好東西。
陳舴在他們談話間回神，沒理燕棰嵘的挑釁：“既然人都到齊了……”
他命令道：“去将洛師弟請出來。”
*
“你……你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