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追悄悄挪近半步,讓季蔚白能靠在自己肩上。随着季蔚白的訴說,腦中逐漸浮現季明颉信香失控那日的場景。
季蔚白和他說過數次,季夫人尋來時季明颉便有了清醒之勢,但他還是不管不顧侵/犯着自己的女兒。
若沒有季明颉的命令,或許季蔚白就能救下自己的妹妹,護好自己的母親。
如此,季明颉又怎配為一個父親?
季蔚白搖了搖頭:“阿追,你去歇着吧,傷還沒好全。”
“我陪兄長守靈。”
“不必。明日還要去禦史台,你……”
“那我更要守在這裡,”厘追聲音漸弱,“期年而已,我能為祖母,為兄長做的僅此罷了。”
“阿追……”季蔚白忍住淚意,垂眸避開厘追視線,“幸好還有你。”
“那兄長,也可以試着依靠我。”
厘追字字擲地有聲,季蔚白應道:“好,阿追長大了。”
翌日。
季蔚白方換上官服,面色卻是蒼白如紙,眼下還泛着淡淡的青黑。
厘追替他系好衣帶,眉頭微蹙:“兄長,一切小心。”
季蔚白抽回手,對厘追微微一笑:“嗯,阿追放心。”
厘追欲言又止,最終隻是低聲道:“藥丸已經備好,兄長記得按時服用。”
季蔚白微微颔首,轉身,眉目間愁雲消散,盡是冰涼,随即踏入了風雪之中。
紫宸殿。
天子未到,季蔚白剛踏入殿中,便察覺到數道異樣的目光,殿内氣氛凝滞起來。
同僚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見他進來,聲音雖壓低,卻仍能聽見零星幾句——
“季大人竟真來上朝了?祖母新喪,陛下雖奪情起複,但好歹也該避諱幾日……”
“可不是?聽說幾日前方成婚沖喜,今日便來議政,倒是勤勉。”
“呵,誰知道是不是急着查威遠将軍的案子,好向陛下邀功?”
“哎呀呀,這可不興說啊……”
季蔚白指尖微蜷,面上卻不動聲色,徑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另一側話頭也在此時止住。
議論他又何妨?
季蔚白心中冷笑,自他上任不久便被許多官員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再難聽的他也聽過,這些又算的了什麼?
“肅靜!”
不多時,殿前太監高喝一聲,“陛下駕到——”
衆人立刻噤聲,俯身行禮。
季府。
厘追方為季蔚白整理好書案,才出書房,忽聽府外一陣喧嘩。
“殿下,您慢點。”
“殿下,慢點走呀。”
聞聲,厘追腳步一頓,還未等他細細思索,府門已被推開。
順芳公主一身華裳,身後跟着數名侍衛,氣勢淩人踏入院中。
“公主殿下駕到——!”
随後趕到的太監高呼一聲,站在一側氣喘籲籲。
厘追見狀,恭敬行了一禮:“見過公主殿下。”
順芳公主,陛下的幼女,母妃早逝,自幼被養在皇後膝下,脾性……驕橫。
厘追念及此,頭已經開始疼了。
順芳環視一圈,目光最終落在厘追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譏诮的笑:“本宮早說過你和季大人并非良配,果不其然,洞房未過先……”
“殿下。”
身旁侍女忽地出聲提醒,順芳自知險些失言,輕哼一聲,走近兩步,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厘追:“一個連信香都沒有的中庸,也配嫁給季蔚白?”
厘追神色未變:“婚姻之事,乃陛下恩準,不敢妄議。”
“呵,好一個陛下恩準,”順芳忽然伸手,掐住厘追下颌迫使他不得不看向自己:“你以為求了道旨意就能高枕無憂?季蔚白若不是為了沖喜,會娶你?”
話音未落,一股濃烈的氣息逐漸彌漫開來侵蝕着空氣,無形的壓迫籠罩在院中。
厘追眉頭微皺,袖中手指微緊,看着順芳身後就要被信香壓迫站不穩的侍從宮人,淡然道:“公主慎言。再者,殿下,我朝律令明文規定,乾元不得肆意釋放信香用以壓迫中庸或坤澤,若引誘出坤澤雨露期,更是罪上加罪。”
“你威脅我?”順芳嗤笑,一旁侍女又拉了拉她的衣擺,方才一把甩開厘追,嫌惡般用手帕将手指擦了又擦,“本宮今日來,就是要告訴你——季蔚白遲早會是本宮的驸馬!你不過是個沖喜的玩意兒,待季老夫人喪期一過,你以為他還會留你?”
聞言,厘追神色微沉,舌尖輕抵上颚,半晌,仍維持着禮節,道:“夫君的心意,我自然是知曉的。”
“夫君?”
順芳被這兩次刺紅了眼,猛地擡起手,指尖幾乎戳到厘追臉上,“兩個中庸在一起能有什麼好結果,你又能給他什麼?識相的就自己滾,别等本宮親自動手!”
厘追緩緩擡眸,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公主若無他事,恕臣不便久陪。”
“放肆!”順芳怒極,揚手便要扇下——
瞬息間,厘追好似聞到了淡淡桂花清香。唇角微揚,閉眼受下順芳的一巴掌。
“啪!”
一聲脆響。
順芳還不解氣,手腕再次擡起,卻在半空被人狠狠攥住。
愕然回頭,正對上一雙寒冰般的眸子。
季蔚白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官袍未褪,周身寒意懾人。
“公主殿下,”季蔚白的聲音極冷,不似往日那般溫和,“擅闖臣府,辱及内子,可是要本官上奏陛下?”
順芳臉色一白,咬牙道:“季蔚白!你為了一個中庸,要與本宮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