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牆壁,整潔的房間布置,空曠的室内唯一被光源眷顧的窗簾揚起一角,午後的陽光停滞在此處,隻見幾根規整的鐵欄杆豎立在窗沿。
“喂,”屋内響起年輕男人清亮的嗓音:“錄取通知已收到,我今天準備出院。”
“嗯,時間差不多就在這個星期,我知道,有事電話聯系。”
茗天舉着手機躺在床闆上,院裡經費有限,房間統一分配的鐵床,床頭床尾都是跟窗口如出一轍的鐵欄杆,堅固不易折經得起折騰。
他聽着電話那頭的叮囑,幾分鐘後——
“嘟嘟嘟......”電話挂斷。
寂靜的房間僅有他一人,午後的微風掠過鐵欄杆,吹拂泛黃的窗簾,從接電話開始,茗天持續不斷聽見頭頂上方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一道宛如齧齒動物啃食牆體的細碎聲響,由小漸大......動靜很怪,但茗天仿佛習以為常,床頭的鐵欄杆緊貼着牆,他整個人惬意地平躺在床闆中間,腦袋距離牆壁僅僅十公分。
出院,今天是他待在這裡的最後一天。
茗天就着怪聲閉眼假寐,随着時間流逝,悉悉索索......悉悉索索......不可名狀的它仿佛在不斷逼近。
直到擾人的噪聲陡然消失,茗天撩開眼皮,腦袋瞬間偏向一邊。
“唰——”穿堂風落在他露出的脖頸上方,一把尖頭錐冷不丁從牆體猛地戳出,銳利的尖頭寒光凜凜,毫不客氣削斷了茗天慢半拍的一撮頭發。
“我說大叔啊!”
茗天一個鯉魚打滾半蹲在地上,他直勾勾盯着那把要人命的尖頭錐:“這麼多年,你愛挖洞的習慣怎麼從來不改,而且獨愛這把尖錐。”
茗天歪着腦袋伸手戳它,削鐵如泥的危險器具劃破指腹留下點點猩紅,對面似乎非常滿意,動作迅速地将其抽回。
茗天:“......”
有些鄰居總是這麼小氣,深怕别人偷它寶貝。
“咚咚咚——”茗天禮貌敲牆:“大叔。”
他伸長脖頸,湊到洞口瞧它:“我今天要走了,等你送我。”
如果此時将房間的視角拉小,印入眼簾的牆壁哪止存在一個洞,整面牆壁全都貫穿着密密麻麻大小統一的孔洞,它們交錯的鑲嵌在此處,這是茗天跟鄰居日日相交的美好記錄。
“嗨嗨~沒睡着吧!”
茗天等了一會兒,對面安靜極了。
直到茗天百無聊賴抹幹指腹流出的血,片刻一隻滿是眼白的眼睛出現在洞裡,茗天眨巴眨巴眼睛看它,它不是很熟練地學着茗天眨巴眨巴眼睛,哪怕那是一隻沒有瞳孔的眼睛。
盛大的送别儀式,它不是單獨的一隻,隻要茗天願意,上百個孔洞都有它的存在。
茗天欣賞片刻:“真好,那我走了......”
心滿意足的他利落起身,并拍了拍褲腿上不存在的灰,他要帶走的東西全都打包在行李箱。
此時此刻,茗天的臉上隻需要挂着輕松愉悅的笑容,就能邁步離開這間居住6年之久的單間。
行李箱的滾輪劃過瓷磚,随着他的離去,一時間成百上千的孔洞同時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門吱呀一聲開啟,當他踏出房間的一瞬,那面千瘡百孔的牆如同魔術般恢複如初,再看去,僅僅剩下剛剛新鮮出爐的獨苗洞,茗天在那裡用鮮血留下一個大大的笑容。
漆黑深邃的孔洞搭配鮮紅詭異的笑臉,他們不愧是維持6年友誼的好鄰居。
靜默的走廊,茗天哼着小曲漫步到對門的鄰居屋前。
“咚咚咚——”
他禮貌敲門,但注定不會有回應,院裡的鄰居大部分喜靜,相較于人情往來更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正所謂極度的自我就是孤僻。
茗天貼着門,透過觀察用的小窗口看向屋内俯身的男人,它身型瘦削,從背面看,即便是再貼身的衣物套在這副軀殼上仍舊顯得空蕩蕩,宛如一具行走的骷髅架子。
此時它正把整顆頭埋進水盆裡。
“呦~忙着呢?”茗天不愧是被譽為院中小太陽的存在,張口就是寒暄。
眼面前這位鄰居不善言辭,但跟隔壁的大叔相比較,它屬于熱心腸,非常主動的類型,同時特别喜歡樂于助人。
盆中溢出的水淅淅瀝瀝落了滿地,仔細瞧,不管淌在地上的水如何增加,盆裡的水分毫不少,男人不說話,也不擡頭,但那些源源不斷從它毛孔裡滲出的水,在茗天的招呼聲中陡然增加。
茗天:“别動,我來說兩句就走,不必麻煩。”
院裡願意張嘴的少,茗天自有一套交流方式,例如此時水盆周遭的天氣狀況:陰轉小雨。
水越多反響越好,因此鄰居表達情感的方式非常廢水。
幸好茗天面對此情此景,習慣了自言自語:“我就是來招呼一聲,今天出院。”
他話音剛落,盆外的涓涓細流秒變汩汩噴泉,眼見情況不對,茗天趕忙拍拍結實的鐵門,好言相勸道:“不用送,這麼點路我自己能走出去。”
可惜,來自鄰居的熱情豈是簡單的兩句話能打消的,男人愉悅地抖動雙腿,緊接着水流膨脹的速度完全不受控制。
“冷靜!冷靜!”眼見勸阻無效,茗天也不糾結,身手矯健的他拖着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趕緊跑。
溜了溜了,白磷型的鄰居過于粘人,茗天邊跑邊想:希望以後有人接任定期拖地的工作,不然樓下的天花闆恐怕撐不了多久。
他腦袋裡幻想的水漫金山,實際上如果成真,茗天說不定是前排圍觀起哄的那個。
呼~閑話少說......他還是趕緊去辦出院手續,家裡哪哪都好,就是陰氣太重曬不到太陽,整個人容易發黴。
接下來茗天一路暢通無阻,輕快的音調從口中發出,熟悉的走廊,一間間緊鄰的屋子,在這裡他曾經閉着眼睛渡過難熬的日日夜夜。
茗天在這裡長大,也将在成年前搬離,但告别不意味着永别,或許還會是新的相遇。
“哦?”
行李箱的滑輪戛然而止,意外來得飛快,一隻懸浮在空中的紅色氣球莫名堵住他的去路,茗天走右邊,它強勢地半路攔截。
想要碰瓷?
茗天眉梢輕挑,不甚在意地改走左邊,在他試圖擡腳的瞬間,沒有眼力見的氣球搖晃着胖乎乎的身體開啟自動跟随,擺明了糾纏不休的态度。
啧!還挺拽。
茗天不慣着它的臭毛病,擡手就要捏爆不識相的障礙物,這時一陣耳熟的笑聲傳入耳朵:“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