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說：“我本是巫族聖女玲珑以巫法秘術，收化南疆的天地戾氣，從中提煉精華造出來的。非人非妖，非仙非魔，所以我根本沒有人的血肉，隻是玲珑給我造了一副皮囊而已。”

“那為什麼你會說你隻是獸神的一半？”秦無炎仍然覺得疑惑。

“因為玲珑創造我的時候，我是一個整體，是由一團天地間的精華戾氣而生成的。至于為什麼會變成兩部分，這還要從我第一天離開這裡說起。”

“原來這裡是以前你的住所。”秦無炎說着便細細地打量着四周，這是一個看起來十分破舊的小院落，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過。但是院中的參天楠樹，将整個院子遮蔽和包圍了起來，翠綠的樹葉透着一股永不斷決的生機，也難怪這個小院不會被人發現。

獸神淡淡笑了笑，面上竟顯露出一絲溫柔：“是啊！當初玲珑造出我來，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她也很害怕，所以用巫法把我禁锢在這裡。在那幾百年裡，我的生活裡隻有她一人。可是，連玲珑也沒有想到，以天地戾氣化成的我，在有了神識之後，自然會不斷地吸收一切戾氣，我的力量逐漸強大，玲珑也開始對我害怕起來……”

他停頓了一會兒，似乎不太願意提起往事，神色中一片悲戚之感。

“但我那時，對自己力量的來源一無所知，玲珑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凝重，她怕我惹出更大的禍事，将我關了起來，我反複地告訴她，我不會害人，我隻是想……隻是想和她在一起而已。”

“隻是，想和她在一起啊！”秦無炎将這句話在口中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愛而不得！眼前這個人，跟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

“我隻是想和她在一起啊！我對玲珑說了很多次……”他面上突然顯露出一絲痛苦，“但是，她從來也沒有相信過！”

秦無炎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黑衣人也沉默了，彷彿沉浸在回憶中。

“終于有一天，我闖破了玲珑的禁制，離開了這裡。我走到七裡峒的小鎮上，見到我的人個個都驚慌失措地大叫，把我當成了可怕的怪物，甚至有人邊跑還邊向我扔石頭，扔菜葉，扔刀斧……企圖把我吓跑。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對我，我拼命解釋我不會傷害任何人，可他們不相信我，我并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吓人，我隻是感到憤怒，卻也不想跟他們打架。可是突然間，有一個懂巫法的年輕人對我用起了巫術，我不得不抵抗。”

“後來呢？你就殺了他，是嗎？”秦無炎雖是疑問的語氣，但他也很清楚，獸神必定将那人斬殺。

獸神點了點頭，眸中愈加痛苦，“我不想殺他，可他的巫法和我的力量相比，實在太弱，我隻不過是略微抵擋了一下他的攻擊，卻将他直接殺死了，看到鮮血的那一刻，我體内突然湧動着一股噬殺的熱血，我控制不了自己，于是一個又一個人死在我腳下，每殺一個人，我就加倍地痛苦，可殺人見血的那一刻卻又帶給我無盡的快感。後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我已經失去了理智，直到……直到玲珑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玲珑親自對我動手，我自始至終沒有還手。我一遍遍告訴她我不會再出來了，我隻想陪在她身邊。可玲珑沒有聽，隻是對我一次次地施法，她将我帶回了這裡，每天都在想盡各種辦法要徹底滅了我，發瘋一般地對我用盡各種法術，可我的力量卻還是在增長，我雖然是不老不死之身，但我也會感覺到痛。我實在忍受不了了，于是我隻能逃走，我逃到了鎮魔古洞，可沒過多久，玲珑還是找到了我。”

風呼呼地吹過楠樹，樹葉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似乎在回應着黑衣人的話。

“見到玲珑的那一刻，我其實是欣喜的，因為我很早就想回去了。我隻想和玲珑在一起，可是玲珑不這麼想，她一心隻想殺了我，她潛心研究了很久，終于用玄火鑒創造出了八兇玄火陣，被她召喚出的火龍将我重重包圍、吞噬，我被燒的千瘡百孔，形體盡毀。

“我拼命拼命地告訴玲珑，我隻想跟她在一起，隻要讓我留在她身邊，我不會傷害任何人。可她卻無奈地苦笑着說，即便她願意和我在一起，但她遲早會死，而她一死，我必定會塗炭生靈，為惡天下……”

“我那時無比震驚，因為我從未想過玲珑會死。最後，玲珑用盡所有的辦法，将我的本體全部焚燒，可是我化作的那股戾氣精華，她終究是滅不了的。她索性在整個古洞裡布下了八兇玄火陣，一旦我的戾氣有一點增長，烈火便會将其焚毀。我苦不堪言，隻是一遍遍問她：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和她在一起？”

“玲珑眼裡含着淚，她深深歎息一聲，說：因為你不是人，你甚至不是生靈，隻要你還存于人世，就将造成不可估量的災難。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為了求長生而造出你來，我對不起天下蒼生，也對不起你……我第一次從玲珑口中聽到她對自己的責備，我一時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很久，我才問她，就沒有辦法讓我做人嗎？就沒有辦法讓我不變成傷害生靈的普通人嗎？因為，我隻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守在玲珑身邊。”

“嘩嘩.....嘩嘩......”天空中頓時風雨大作，樹影婆娑，林中鳥獸發出陣陣驚叫。

葉落紛飛之中，他慢慢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