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僅僅隻有兒女。
但更慘烈的時候,兒子也是被販賣的商品,或成為小書童,既能做不會懷孕的淫樂工具,長大了又能當個壯勞力使,亦或者挨上那麼一刀,進宮去搏命一樣的去掙一份富貴,以上的是幸運的,更多的,更多的人,是沉默的餓死…
在這樣的情況下,葉淩雲是多麼幸運,又多麼适合在小小的葉二妮的心裡被加冕為神啊。
葉淩雲不是那些出身差到了底的,連兒子都養不活的人家,也不是比她們家差一等的,卻生了很多的兒子,導緻,如果要養活孩子,就誰也讀不了書的人家。
葉淩雲偏偏就生在了葉二妮家,女多男少,還是村長的孫子,家裡還有一筆積蓄,雖然生在偏遠的地方,卻天然的有一條跨越階級,越過龍門的渠道。
鯉魚,躍龍門的時候,總能看見下方怪石嶙峋裡猩紅的鱗片,和失敗的鯉魚的血肉。
但每一條要躍龍門的鯉魚,都狂熱的盯着龍門,狂熱的暢想着成為了龍之後的生活。
那些先行者,失敗者,墜入水中被魚蝦分食的同行者的血肉,隻會讓他們破釜沉舟!
隻會讓他們,更加熱切的盯着那座窄小的龍門。
一個飯桌上,一對堂兄妹。
男的粗布麻衣,身材修長,眼眸清亮。
女的一身華麗,眉眼間還見些怯懦的表情。
衣服的改變是淺薄的,容易察覺的。
内心的改變,卻是驚濤駭浪的,如同遮蔽了閃電的海燕。
葉淩雲低頭盯着碗,又看看雖然面露緊張,猶豫,不好意思,卻始終沒有站起來,像一個貴客,一個上位者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下位送來餐食。
葉淩雲想,以前的葉二妮是什麼樣的呢?
她總是像一隻小老鼠,仿佛聲音稍微大點就會把她吓死,每天不停的幹活,吃不飽也不聰明,反應也慢,就那麼怯懦的,站在角落,縮着肩膀,難登大雅之堂。
要是在以前,葉二妮看見自己娘在廚房忙碌,早就惶恐不勝,小心翼翼,十分迅速的去幫忙,去奪過自己娘手裡的活計,自己快快的,迅速的幹,免得名為娘,實為奴隸主的二嬸的責罵。
最早葉淩雲覺得,怒其不幸哀其不争,他讀了那麼多聖賢書,看多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故事,古今的仁人志士都在他的書本裡閃閃發光,如同一顆顆閃耀的星辰。
見過星星,再看灰敗的,愚蠢的,充滿了奴性的葉二妮,總會感到世界的參差。
腦子裡會不時的冒出一些,也許是士大夫腦子裡共識的想法:“曆史沒有大多數女人的位置,文化沒有大多數女人的位置,也許真的是因為女人天生就劣等于男人。”
瞧瞧她,一個家裡的孩子,多麼卑微可憐,二嬸明明不心疼她,對她也不好,還經常催着她幹活,她還是生怕二嬸不高興。
而二嬸又是多麼的殘忍,對自己的女兒也那麼的兇狠。
葉淩雲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也把一切都抛之腦後,他隻需要好好讀書,好好的往上爬,然後越過龍門,眼前就是一片新天地。
是坦途。
可是…
吃了飽飯的葉二妮,穿金戴銀的葉二妮,懦弱的葉二妮,瑟縮的葉二妮,坐在凳子上,坐在自己的座位裡,挺直了身子,在爺爺說不要她去幹活,免得髒了衣服,小家子的不讨陸村長喜歡的葉二妮。
泰然自若的葉二妮…
居然也是人嗎?
居然也不是天生就卑微懦弱,熱愛幹活的嗎?
那他每次撞見自己的親堂妹被二嬸揪着責罵的時候,目不斜視的回到書房讀書,在葉二妮眼巴巴的盯着他碗裡的雞腿咽口水,覺得倒胃口告訴二嬸叫葉二妮不要再盯着自己吃飯的自己,又算什麼呢?
算是一個小人嗎?
自己是一個小人嗎?
葉淩雲覺得不是,理由很簡單,他可以做官,他有未來,他在以後的以後,會給自己的妹妹們撐腰,讓她們嫁的更好,甚至可以讓她們在婆家用他來狐假虎威。
他多麼的有作用。
而在這樣的作用之下,妹妹們的付出,又是多麼的渺小,這樣的交換是多麼不對等。
她們應該感恩,在這個家有個像他一樣的讀書種子,在以後可以供她們狐假虎威…
葉淩雲平息了自己的内心,不動聲色的聽着葉二妮和爺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