髭切轉過頭去,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并非伺機潛伏的妖鬼或是無意闖入的人類孩童……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同類。
銀發紅瞳的刀劍付喪神,穿着同樣帶有源氏家紋的狩衣,從被闆壁隔起來的塗籠中走出。
對方揉着眼睛,一臉的困意,好像真的是被他吵醒的一樣。
髭切驚訝地看着他。
自從土蜘蛛那次之後,當然也是出于他的提議,源賴光每晚放置在枕邊的刀劍就變成了他。至于從前近身的童子切安綱,則被妥善放置到了更隐秘的隔間。
原來童子切也已經誕生了付喪神嗎……可為什麼之前都沒見他出來過?
髭切靠近過去,站在了與他看上去年紀相仿的付喪神的對面,“童子切?”
童子切淡淡應了一聲,暗紅的眸子四下掃了一眼,“主人呢?”
原來童子切是這樣的啊,他來之前這振刀都還沒實裝呢……别說,這幅冷着臉的樣子真的和源賴光挺像,三振刀中,大概是這振刀最“物似主人”吧。
髭切笑眯眯道:“家主大人嗎,他在前面接待貴客,短時間内可能見不到了。”
童子切點了點頭,似乎真的隻是随口問一句,絲毫不為出現後沒見到主人失落。接着,他又打量了周圍一圈,最後在一塊墊子上坐了下來,像是在醒神。
髭切怎麼可能放過這個與同類對話的機會,他坐到了童子切旁邊,轉頭詢問:“呐,你為什麼現在才出現?我在這裡……幾個月了吧,一直沒有見過你呢。”
童子切終于把注意力轉了過來,“隻是被你吵醒了而已。”
吵醒?
髭切不是很理解這個說法,便又問道:“那為什麼一直睡覺呢?不能醒着嗎?平時說話也能吵到你嗎?真的有這麼吵嗎?”
一連全是問句,好像變成了提問機。
童子切的表情微變,具體大概是嘴角向下了一度,看向髭切的目光也變了。
髭切覺得這目光像是在看什麼獵奇。
“很吵。”童子切先回答了最後一句。
他看着長了一張讨人類喜歡的臉的髭切,眼底相應地映上了他的身影,“平時說話的時候,不會,沉睡的時候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至于為什麼一直睡覺……”童子切語氣裡帶上疑惑,反問,“這個時候為什麼要醒着?”
“咦。”髭切眨了眨眼。
等下還是沒理解,“‘這個時候’是什麼意思?”
童子切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你真的是付喪神嗎?”
髭切微笑地看着他。
童子切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冷淡的聲音再度響起:“我們自本體誕生不久,靈力并不是完全足夠的狀态,還需要長時間的成長。”
“而在本體中沉睡,則是最輕松度過積攢靈力的漫長時間的方法。”
髭切聽完,陷入沉思。
啊,原來是這種原理嗎?
也确實,他之前感受到的“一旦睡下就可能醒不過來”的預感和童子切說的非常吻合,大概也是靈體要“長大”的緣故?
“唔……付喪神的話,也許是?”髭切歪了歪頭,回答了童子切的問題。
童子切狠狠擰了一下眉頭。
平時源賴光就很少留人在寝居侍候,何況殿外有事的時候。眼下屋裡沒人在,憑空多了個付喪神的事沒人知道,髭切跟童子切又簡單聊了幾句,便像往常一樣在書桌上打發時間了。
看到髭切熟門熟路地在文書上寫字,縱使是童子切也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在他醒來的印象裡,那位主人每次工作時都會擯退左右,絕不肯讓任何人接觸公務。
“你在做什麼……?”
“批公文啊。”髭切擡起頭來,“要不要一起?家主大人的工作太多了,有人分擔一定能更快一些。”
童子切目光移動,看見髭切身邊的厚厚兩摞文書。
對一振誕生刀靈不久的刀來說,這樣的内容還是太超過了。
這下換成了童子切不理解,“刀也能做這些嗎?”
“啊……”髭切提着筆遲疑半晌,怎麼說呢,現在應該是不用的,但保不準千年後要做。
他道:“也可以做。”
童子切:“哦……”
安靜持續了相當一段時間,久到髭切把那些内容不重要的文書都處理完畢,轉頭看到童子切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有這麼困嗎?髭切有些好笑,便道:“你又要睡了嗎,不等家主大人回來?”
童子切的眼神重新變得清明,“我都可以。”
“說起來,你之前也像這樣出現在家主大人身邊了嗎?”髭切又好奇地問。
“……”童子切回憶起自己獲得這個名字的時候,那時他跟随源賴光前往大江山,也隻是誕生了意識而已,遠沒到化形的程度。隻不過……後來斬殺了鬼王酒吞童子,一部分屬于妖的巨大力量融入刀身,促就着他的靈體也形成了。
出現在主人面前?沒這個必要,不如沉睡吸收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