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寶愉逃婚那天,打遍了這群人的電話,小心翼翼的求個收留。他們都隻是敷衍他,不是“要去度假”,就是“正在出差”。宴鳴的借口更是離譜,說家裡的狗病了,要徹夜照顧它……
原以為他們隻是忌憚宮家的實力,害怕被牽連;但其實,他們本來就看不上許寶愉,認定他是一個隻會啃老的草包。
原來過去他感受到的善意和幫助都有個前提,如今那個前提去世了,他也毫無價值,可以任人消遣了。
許寶愉撿垃圾的照片被投到了大屏幕上,取代了原來的“周逢生日快樂”,掀起一波又一波起哄和尖叫。
裡面的公子哥們已經開始打賭,許寶愉還要多久才會向宮藏服軟,一天,一周,還是兩周?
總不可能是一個月,許寶愉這種嬌氣得要死的人,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迹了。他們說。
将紅酒放在門口,許寶愉轉身就走,旋即撞上個人。
對方握了一下他的肩膀,聲音低沉,“沒事吧?”
“沒事。”許寶愉搖搖頭,懶得猜對方站在自己身後多久了,“麻煩您幫忙把酒帶進去。”
“你不一起嗎?”對方問。
“不了,我……”
身後的門突然開了,周知越握着手機站在門口,“哥,你怎麼才來啊,都開始好久了……許寶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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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兩人的到來,歡樂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生日宴的主人公周逢坐在中間,宴鳴陪許寶愉坐在一角,偷偷捏了捏他的手。
“寶愉,你什麼時候來的啊?”宴鳴旁敲側擊道,“好久不見了,大家都很想你,也很擔心你呢。”
許寶愉有些錯亂,好像過往20年的自己一直生活在楚門的世界,一切都是虛假的,設定好的,目的就是讓他相信,他才是人生的主角,這個世界就是圍繞着他轉的。
現在,主人翁的戲碼戛然而止,而他像一個小醜,被人狼狽地趕出片場外。
“寶愉,今天是我生日,招待不周,我敬你一杯。”周逢首先提了杯酒,其他公子哥也一呼百應地向他舉杯。
許寶愉抓起杯子,忽然嘗到嘴裡一陣鹹腥——
不知不覺,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好疼哦。
姜惠雲被警察帶走之後,許寶愉就一滴淚都沒掉過,他顧不上落淚。然而現在,他真的很想結結實實地嚎啕大哭一場,一股窩囊氣堵在胸口,已經堵到他頭暈目眩,幾近爆發。
可是,即使是這個時候,他還在顧忌他那該死的面子。
他不想當着這些人的面兒哭,不想再被當作嘩衆取寵的笑料和談資了。
但其實,發洩也不止哭泣這一種渠道。
砰——
許寶愉的酒杯淩空飄過,砸中了正滾動播放他撿垃圾的照片的屏幕。
玻璃杯碎裂在地,響聲清脆,衆人才姗姗發覺,他們竟然忘記了這些照片,就這麼無聲地羞辱了許寶愉好久。
“寶,寶愉……”周知越有點挂不住面兒了,“你在幹什麼啊,大家,大家就是鬧着玩兒而已啊。”
“對呀,去年夏天我度假回來曬得黑了不少,你不是還把我的照片投影出來,讓大家笑……”有人幫腔。
“我沒有,”許寶愉雙手顫抖,說話間露出被血浸紅的牙,看上去惡狠狠的,“我承認我不學無術,也承認我擁有的一切都是靠我爸,我就是個米蟲。但是我絕對不會取笑别人的短處,也不會眼睜睜看着朋友為難卻不幫忙,我爸媽不是這麼教我的,所以去年放照片的人也不是我!”
“那個人,好像是我……”周知越尴尬認領。
“哦……”幫腔的人應了一聲,低着頭若有所思。
還是覺得不解恨,許寶愉抄起自己抱過來的酒,想了兩秒又放下了,轉而抓起那旁邊的酒杯,又往地上砸了一個。
“我以後不會再跟你們來往,你們也不要再聯系我了,”許寶愉站得直直的,鄭重地宣布,“我許寶愉,絕對不會向宮藏服軟,也不會一直這麼落魄。你們等着吧,我不靠我爸也能活得很好,出人頭地!”
嘩啦——
又一支酒杯落地了,許寶愉踩着一地碎玻璃渣走出房間,“今晚所有消費都算我的,包括那三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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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所有個位置隐蔽的衛生間,距離所有包廂都遠,一般沒人來。
此刻,許寶愉抱着膝蓋坐在馬桶蓋上,眼淚奔湧而下。
他哭了好久,哭到最後,甚至都搞不清自己到底為什麼而哭。為了自己多舛的命運,還是為了門口那張等待他的賬單?
根據以往的經驗,這種會所一晚上至少要消費五位數,像今天這麼多人,六位數也有可能……
可許寶愉的身上隻有今天剛賺來的三位數現金,連零頭都不夠付。
門外的服務生還在不停往裡遞面巾紙,遞得許寶愉更想哭了,該不會是想多收他一筆服務費吧?
想到這裡,許寶愉趕快收聲,淚意漸散,現在最要緊的是想想要怎樣優雅又不失體面地走出這家會所才行。
經過缜密偵查,許寶愉并沒有找到除正常出口外的任何逃出方式,眼下,隻能硬着頭皮去面對。
通向大門的步伐異常沉重,許寶愉在心裡權衡着幾個補救計劃,是分一千期付款比較好,還是他過來兼職,用薪水抵扣比較好;亦或是,如果他們接受物品抵押的話,許寶愉可以偷偷潛回許家舊宅,偷幾個他爸的古董,在不被抓到的情況下……
然而到了門口,許寶愉提出付款,對方卻告訴他已經有人付過了,“就是跟您一起來的那位先生……”
許寶愉驚愕,同時又暗自松了一口氣,“可是我是一個人來的。”
“那就是陪您去洗手間的那位先生。”
許寶愉又是一陣訝異,他是自己去的洗手間,除了遞紙的服務生,根本沒人陪他……
難道是許奉海看他過得太苦,顯靈了?
許寶愉偷偷祈禱,真的顯靈的話,可不可以再給我轉個二百萬啊,謝謝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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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張随找到宮藏,向他彙報許寶愉的近況。
總的來說,就是求職屢次受挫,吃得越來越少,人也肉眼可見地瘦了許多。
“又瘦了?”宮藏從電腦屏幕後擡起頭,“怎麼回事,比昨天還要瘦嗎?”
“倒也沒那麼明顯……”張随滿臉黑線地解釋,“可能是最近又升溫了,夫人吃得又少,所以憔悴了些。”
宮藏眸光一閃,看得張随汗毛倒豎,“怎,怎麼了?”
“都吃了這麼多天苦了,”停頓間,宮藏的下颌線愈發清晰,“他想通了嗎?”
張随搖搖頭,一臉遺憾,“夫人打算租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