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寶愉尴尬地接起電話,“喂?”
遲疑幾秒,靳雅雯恍然大悟:“你是男的啊!”
“……對,”許寶愉撓了撓脖子,“之前隻想安慰你,就沒管那些稱謂。但你今天特意來加我微信,我不想瞞你。因為我最近發現,一直扮演一個不是自己的人挺累的。”
就像他不想被别人發現生活落魄,所以幹脆把自己藏起來,以為隻要别人沒發現,他就永遠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永遠不會被人看扁。
可他真正騙到的人隻有他自己,還因為自己的虛榮和膽怯,刺痛了那些真正關心他的朋友們。
“好吧,”沒想到靳雅雯很快便接受了這一事實,“那你以後還會給我發誇誇信息嗎?”
許寶愉吸了吸鼻子,“可以的,免費的。”
靳雅雯放心了,出于交換,他問許寶愉,“你和你朋友是怎麼吵起來的啊?”
許寶愉小心翼翼地跟她分享了自己的心事,當然還有些美化,但他沒忘記提對着宴鳴吼出的那句“我也讨厭你!”和對室友的“我不要理性!”。
甚至訝異于自己的尖銳,怎麼能在極度憤怒和恐慌之中,精準地擊中對方的要害,把刀子插進對方最柔軟的地方。
靳雅雯聽後沉默兩秒,歎了一句,“難辦哦。”
“嗯。”許寶愉當然清楚。
“但我覺得道歉要快一點,直白一點,如果磨磨蹭蹭地拖着,感情也拖淡了,”靳雅雯低頭,看看自己的美甲,“我覺得朋友之間最不需要所謂尊嚴,她們像是手指甲。”
“手指甲?”許寶愉低頭看看自己的手。
“嗯,把指甲留長點就是武器,留短點也能提供保護,斷了的話整支手指都會變得敏感脆弱,還可以在上面塗上各種顔色。反正就是,不太起眼,但是真的非常重要……”
許寶愉的甲型很飽滿,修剪成圓弧型,幹幹淨淨的。
但他記得有次不小心被門夾壞了手指,半個指甲都變得烏青,痛得他快把眼淚流幹了。
那段時間,宴鳴總是格外照顧他,幫他開門、打開堅硬的鉛筆盒、還剝了一袋子開心果拿給他,吃得他上了火。
又是一件因為沉溺痛苦而忽略了其中的歡樂感動的事。
“我覺得我得去做個指甲了。”
“我得去好好道歉了謝謝你。”
兩人異口同聲,沉默兩秒,又一起笑了。
“謝謝你聽懂我莫名其妙的安慰。”靳雅雯說。
許寶愉不停搖頭,“是我該謝謝你,你安慰得很好,就是我最需要的。”
“是嗎?”靳雅雯一怔,“這不是誇誇吧?”
許寶愉傻笑,“是發自内心的誇誇啦!”
.
一整個下午,宴鳴請朋友們吃飯、唱K,打遊戲,笑得嗓子都啞了。
傍晚,他告别朋友們回家,然後在院子前面看到了許寶愉。
對方蹲在一株紫色的無盡夏旁邊,雙臂抱着膝蓋,看着那麼瘦小。
天知道,這人發起火來,簡直是個炸/藥/包。
想起中午吵得那一架,宴鳴根本不想搭理這個恩将仇報的白眼狼!
他想繞過許寶愉打開院門,沒想到許寶愉看到他來,直接挪到了正門口,張口就說:“宴鳴,你是我的指甲!”
什麼玩意兒?
指甲不是說剪就剪的嗎?
移動速度過快,許寶愉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兩條腿麻麻的,像有密密麻麻的雪花不停降落,他重複,“你像指甲一樣重要。”
宴鳴闆着臉,解鎖院門,“起開。”
“我不,”許寶愉抱住他的一條小腿,“對不起,我不該那麼吼你。”
“……”雖然生氣,但更多是驚異,宴鳴低頭看看許寶愉,卻隻看到對方的頭頂。
“你說什麼?”
“對不起,我不該辜負你的好意,你是為我好的,”許寶愉終于擡起頭,因為宴鳴把他扶起來了,“我隻是不想被你看扁,但我覺得,被你看扁也無所謂。”
許寶愉說:“我就是一個虛榮又膽小的人,能力不足所以特别心虛。”
“寶愉……”宴鳴快哭了。
其實他一整個下午都在麻痹自己,其實是為沒有發覺朋友的脆弱而自責。
“我查過,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比喻。你就是我的指甲。從我還是一隻猿猴的時候,你幫我爬樹挖洞,是我的抓地力;後來我不斷進化,你就變成覆蓋我最脆弱的皮肉的保護罩。因為你總在那裡,所以我也默認你總在那裡,忘記了你的需求也是需要回饋的,對不起。”
許寶愉抱住他,“我小媽說,人活在世上是需要羁絆的,是一重一重羁絆讓我們穩穩地站在地面……是你讓我站在地面。”
宴鳴再也聽不見什麼,嗚嗚抱着許寶愉哭,“寶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麼在乎我……”
那天晚上,許寶愉被強留在宴鳴家裡吃了頓晚餐。宴鳴不停把所有好吃的東西往他碗裡夾,邊夾邊忏悔,“寶愉,我不該向周知越低那個頭。他答應的時候表情就不太對,我待會就跟他說你不去了。”
飯後,宴鳴堅持留下他跟自己一起睡,他馬上就要出國了,急于修複自己和許寶愉的這段難能可貴的友誼。
兩個人一起打遊戲到很晚,許寶愉的注意力不太集中,時不時就要看一眼手機。
宴鳴終于忍不住了,問他:“你在等誰的電話啊?”
“才沒有!”
下意識否認,然後想起來,他不該對自己的手指甲說謊。
“是張随啦,我室友。”
“室友?”宴鳴想起那個亦步亦趨地跟着許寶愉的,看上去很兇的人。
“我今天,也和他吵架了,”許寶愉揉揉頭發,“我們沒有多熟,但他卻對我很好,我不該用那種語氣跟他說話……”
“好啦好啦,”宴鳴握着他的肩膀,“其實室友嘛,也不用關系多好吧?”
不,不一樣的。
許寶愉心裡清楚,“張随”讓他感覺親切又熟悉,而且他感受得到,在自己對他咄咄相逼的時候,對方心裡也很痛苦。
“我想跟他關系好一點,”許寶愉說。“他很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