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梁洗硯懶洋洋地蹚着兩步走,晃悠到商哲棟跟前,兩手交疊半彎下腰,誇張地作了個揖,就像戲曲裡頭書生見小姐時候行的文人禮。
他逗着老爺子,也為了活躍氣氛,不怎麼正經地說:“商老師,梁洗硯,這廂有禮了。”
梁老爺子看他這滑稽樣兒,果然樂起來:“皮猴子,沒個正形。”
梁洗硯彎腰鞠躬,用賈寶玉“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同款動作去瞄商哲棟的神情,就見這美人兒并不熱情,隻是朝他這側微微颔首,鏡片後漂亮的丹鳳眼輕掃過他的臉,又克制地收回目光,絕不逾矩。
還真林黛玉上了。
梁洗硯在心裡面吐槽着,人家林妹妹是因為男女有别,這商哲棟在這半天跟他連個對視都沒有是幹什麼?
他非常确信兩個大老爺們見面沒必要含羞帶怯,商哲棟又不能是暗戀他所以不好意思多看,想來想去,隻覺得這商老師或許也是個眼高于頂的主兒,瞧不上他梁洗硯,也就懶得給個目光。
梁洗硯沒什麼所謂,他自知和商哲棟八竿子打不着,這人對他什麼态度,随他便,懶得浪費時間。
“你好,商哲棟。”商哲棟終于說。
梁洗硯挑了一下眉。
别說,商哲棟何止是人長得漂亮,說話的動靜兒也倍兒好聽,哪怕隻有短短五個字,吐氣如蘭,咬字輕緩,嗓音像山澗清泉,澄澈溫柔。
“臭小子,去,站商老師身邊去。”爺爺突然說。
“嗯?”梁洗硯沒明白。
“讓你去就去,哪那麼多的廢話。”爺爺催他。
于是梁洗硯又往商哲棟身邊靠了靠,多少帶點不情願。
“啧,站直喽。”老爺子指點江山似的盤個腿靠在床頭,恨鐵不成鋼指着自家猢狲,“瞧瞧人家那站姿再瞧瞧你,能不能學學樣兒。”
爺爺的話是第一要務,爺爺的要求是第一鐵律,梁洗硯抻直了一身的懶骨頭,終于挺直他的後背,立正站好。
他側過頭看了一眼自個兒的肩膀頭兒,有些驚訝,還甭說,剛才隻覺着這商美人兒清瘦出挑,卻沒想到這人居然有這麼高。
梁洗硯已經是個快一米九,當年當兵體檢差點兒被嫌棄太高給刷下來的人,沒想到商哲棟那中山裝下,縫線平直的肩膀居然能跟他齊平。
梁實滿老爺子向後一靠,滿意地欣賞起眼前的景兒來。
兩個正當而立之年的大小夥子并肩立在他面前,像兩棵入雲的青松,寬敞的病房都顯得小了,一個足夠俊,一個足夠美,般配又養眼。
自個兒家的混小子放下不提,這商哲棟,梁實滿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
“四寶啊。”梁實滿啰嗦起來,“看看人家商老師,年紀輕輕著作等身,現在在文物研究所工作,治學嚴謹,研究深奧,提起他來,誰不誇上一句。”
“是是是。”梁洗硯晃悠着點頭,順着老爺子的話給他捧,“佩服佩服。”
“爺爺謬贊了。”商哲棟很謙遜。
“這怎麼能是謬贊!”梁實滿一根食指點着梁洗硯腦袋,“小哲,你看看我家這混球兒,皮猴子一個,每天就知道跟我這兒嬉皮笑臉,但凡他能有你半點兒能耐,我這老頭子還用得着操心?”
“嗯嗯嗯。”梁洗硯朝爺爺做個敬禮的手勢,耍貧嘴,“爺爺您說得對,我一定向商老師學習,以後他就是我的人生榜樣,成不成?”
身邊的商哲棟聽見這話,轉過臉看他一眼,目光中有一瞬驚訝。
梁洗硯很想說一句哥們你别當真,他隻是很會哄老人開心,主打一個老爺子說啥他都捧。
“喲,這麼配合。”梁實滿老爺子太知道自己家這小混蛋滿嘴跑火車的脾性,冷哼了一聲,又問,“這麼說,你也挺喜歡小哲的,四寶?”
“喜歡啊,那可太喜歡了。”梁洗硯的捧哏接踵而至,就見這小子拍拍胸脯,一手搭在商哲棟肩上,“能得爺爺您老人家青眼的人,那都得是天上仙兒一樣的人物,看看這模樣,這人品,這才氣,一等一的出挑,我肯定喜歡啊。”
商哲棟本來好好站着,忽然被梁洗硯長臂一伸,帶着半個肩膀摟過去,下意識一驚,眉頭微擰,不明顯地吸了一口氣。
這點小情緒沒逃過梁洗硯的眼睛,自動理解成商哲棟不大喜歡他的肢體接觸。
梁洗硯的性子仗義大方,平時跟别人交往的時候哪個不是稱兄道弟,勾肩搭背,他挺煩商哲棟這樣兒扭捏的人,覺得他事兒。
“那成,你這麼喜歡小哲,那就好辦了。”梁老爺子就着梁洗硯這一通溜須拍馬,生怕他反悔似的,大手一揮,“正好,小哲最近正在找房子呢,他又跟我說對北京胡同文化感興趣,想住住胡同,既然你這麼喜歡他——”
老爺子一拍手:“就讓他搬到你那四合院去吧!”
“好好,搬到...”梁洗硯捧了一半,突然反應過來,聲調兒陡然高了八度,“等會兒,搬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