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的陳家楊,幾乎要被憤懑沖破頭腦。
陳家楊回頭,富麗堂皇的古堡,在她眼中如同被惡龍盤踞的魔窟。
年輕的戰士,在這被被烏雲籠罩的陰影下,又漸漸生出一股不甘的豪氣。
不,她絕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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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沖動離去的陳家楊,房間内的諾拉陳,面上也露出一些感歎。
她慢慢扭頭,對着房間暗處站立的單薄身形,微微歎一口氣:“真不聽話,是不是?”
年輕的男孩兒站在房間的暗處,他穿着一套象牙白的晚禮服,腰線被白色的腰封刻意的收緊,細的驚人,上身是時下boy們最流行的紗質襯衣,裡層的綢緞在輕紗的籠罩下,泛着珍珠母貝的冷光,袖口露出一節腕骨,像是溫室裡徒長莖稈的植物。
他的肌膚近乎冷白,好在還不太顯病态,黑發柔軟的垂落,露出耳垂一抹碧綠的翡翠耳飾,垂目低頭時,配着睫毛投在面上的陰影,像被精心保存的東方瓷器,透着謙順溫潤的光澤。
男孩兒沒有說話,蒼老的諾拉陳,就有些疲憊似的再歎一口氣:“家楊也是,你也是,孩子都是債啊,沒一個叫我省心的。”
陳柏微微擡頭,又很快的垂下眼,聲音是被雕琢般的克制溫潤:“對不起。”
諾拉陳搖搖頭:“家楊的脾氣太暴,你又太軟了點,兩個人要能湊一湊就好了。”
說完,諾拉陳又露出懷念的神色:“從前,我媽也和我說過這樣的話,哎,這真是誰也逃不過去。”
陳柏沉默不語,諾拉陳也不在意,感歎過從前,目光又看向樓下的賓客,好像發現了什麼:“這就是那天演講的姜家人。”
陳柏順着母親的話,也低頭看向剛剛從車裡踏出的一家人。
“真是好歲數啊……”
諾拉陳不知道是在說姜定芳還是她的兩個女兒,等人走進城堡之後,又突然問了一句:“陳柏,你上樓頂,真的隻是想看風景?”
陳柏睫毛微微抖動,唇色幾乎淡的看不見:“……是。”
諾拉陳深深的看他一眼,聲音落寞下來:“家柏,媽媽老了,别做讓媽媽受不了的事。”
陳柏疏離的表情第一次露出波動。
他微微低頭,手背緊繃,幾乎能看見皮膚下淡青的血管:“不會的,媽媽。”
諾拉陳又看了他十幾秒,終于緩緩露出慈愛的笑容:“好,下去陪李志迎迎客人,提早和姜家兩個孩子說說話。”
李志,就是諾拉陳的第四任丈夫,那位因為勵志而進入豪門的三十歲boy。
勵志boy當然不是真的叫李志,隻是因為這位小丈夫有一多半的阿拉伯血統,有一個很長且拗口的原名,諾拉陳懶得念,為小丈夫取了“李志”這個諧音的大東名。
她的丈夫也很喜歡,一直用到現在。
等到兩個孩子都出去了,諾拉陳緩緩往後,扶着拐杖倚在靠背,也露出了不加掩飾的失望。
年輕時候不服氣,總覺着是男人的種不行,要不就是當爹的人不行,把她好好的孩子養廢了。
到老的這兩個,自己的種,自個養的,誰也沒插手——
諾拉陳真是不服也不行。
生在新曆裡的陳家楊,多幸運的小閨女啊,比她小時候那些哥哥弟弟的命都強了多少倍!
結果呢,眼界心氣倒是養的不錯,就是腦子實在蠢。
有野心沒關系,諾拉陳喜歡有野心的小孩兒。
可她二十歲的時候,可沒蠢到把野心寫在臉上,更不會這麼點情緒都控制不住,用當面發火來表達“野心”。
别說她了,爸爸十幾個孩子,哪個也沒這麼蠢!
男孩兒倒是聽話,就是也太“聽話”了點。
諾拉陳敲敲拐杖,問聽到聲音走過來的管家:“小柏這兩天怎麼樣?”
管家恭恭敬敬:“一直有人跟着,沒發現異常行為。”
諾拉陳點點頭。
小柏生在新曆裡,運氣是差了點,可她也從來沒虧待過,吃穿住行,哪一樣都是照着從前的“大家閨秀”養起來的。
結果卻是十幾歲上就吃不下飯用鼻飼,這會兒更是幹脆上天台看起了“風景”。
說出去誰信呢?
她正兒八經,打小“富養”男兒子,差點就這麼糊裡糊塗養死了!
她打小作為爸爸情婦生的、不值錢的女孩兒,巴結讨好還被欺負嫌棄的時候沒想過死,後頭爸爸被查,樹倒猢狲散,她輾轉淪落到大西靠給人洩-欲生孩子的時候,也從來沒想過死。
她生下的孩子怎麼就這麼弱的弱,蠢的蠢?
年老的諾拉陳頭疼的歎一口氣。
“試試吧,要是姜家那兩個孩子不合适,也不用強定婚事。”
諾拉陳對身後管家開口,感歎自個真是一個慈愛的母親。
老了,心軟。
誰讓她是媽媽呢,到底和狠心的爹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