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斥候已在關押人質的軍營外發起罵戰,引蛇出洞。
軍營内士兵無令不出,皆隔着戰壕與發起罵戰的孟家軍怒目而視。
孟樂并沒有親身出戰,隔着半裡地看着軍營中士卒都對罵戰者嚴陣以待,她輕笑道:“可憐的兵崽子。”
最好不要出來,送命。
半響,一隊人從地道中走出,這是夏文柳遞來的輿圖中描繪的暗道,是軍營中将領為滿足私欲所建。
即使是武毅帝都未必知道有這樣一條暗道。
從暗道出來的所有人都領着一顆帶血的頭顱,面帶肅容,甚至面露不忍。
孟樂拍拍手下的肩膀,對他們勸道:“一人逝而百人活,亦可成仁。何況這些人并不無辜……”
她又歎氣,有些人或許無辜,但受太師黨迫害的人又做錯了什麼?
若這場亂世中總有人要死,那便讓這些膏粱子弟先行一步。
孟樂主帥先行一步,把頭顱挂在箭上射到被太師黨占領的宮室中。不多時,躲開箭雲的太師黨們回來探查情況,竟發現他們家族已被屠戮一空。
“二郎啊……是阿娘沒護好你。”
“大娘子!是哪個賊人!”
“阿娘,兒尚未盡孝啊……”
方才聽聞家人被帶走的不安,和投降的意向頓時被煽動為燃盡一切的怒火。
太師發現身後連綿的宮室着火時,正待找人算賬,誰知來人卻是他的孩子汪林峰,手上的匣子裡裝着他唯一的孫兒的頭顱。
太師眼角含淚笑道:“規郎為何與阿父開這種玩笑,莫要再鬧。速速帶人轉移。”
汪林峰唇部顫抖,欲言又止,“規郎”是太師喚孫兒的名,太師顯然已經意識到發生何事了。
汪林峰不忍,輕聲應是,緩緩将匣子放在太師身前的案桌上,側邊的床榻上中毒昏迷,平躺着依舊看出身懷六甲的太師孫女邱成語。
“阿父,火将燒近,不若速速離開。”汪林峰垂眼:“兒帶上語娘,阿父帶上……”
“外面已然失控。”他向太師簡單概括情況,自從那把火燒起來,武毅帝黨與太師黨勢力都陷入失控狀态。
太師木然道:“阿父一家都在此,離開?為何要離開。”
他冰冷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向他唯一的孩子,渾濁的眼中蓦然迸出幾分溫情和痛恨:“你走。”
汪林峰被這道眼神刺痛,他呼吸粗重了幾分,哼笑出聲,似是想說什麼,但又很快閉上嘴巴。
踏出門前,他回首深深看太師一眼,跪下叩三首,起身後不再看這室内一眼便轉身離開。
太師把孫兒的頭顱抱在懷裡,又拿出匕首狠狠刺穿孫女心髒,就此坐在腳踏上看着兩人,感受烈火逼近。
這場大火已經燒毀了半個皇宮,也燒毀了皇宮中人的理智。
相反往常龜縮在居室的京都百姓見皇宮大火,紛紛遮面出門,砍斷皇宮與都城相接的索橋和拆除道路建築。
那條平日護衛皇宮的護城河如今裡面滿是皇宮侍從,彎彎繞繞的大渠成了護衛都城百姓的防火溝。
連用兩代皇朝,承載前朝二十三位皇帝和景朝四位至尊的皇宮,就此在朗朗白日,一個諸事皆宜的日子裡,被燒成了灰燼,連帶裡面腐朽的人。
孟樂站在不遠處,隐匿在人群中,帶着一貫的漠然,見證這座近六百年古城的毀滅。
身遭的百姓哭天搶地,或許是為了困在其中逃脫不得的侍從家人,又或許是不舍陪伴數百年的煌煌城池。
但是,孟樂漠然想,這與我何幹呢?
“老夫人,擦擦淚。”一旁尚為稚童的小娘子好奇地遞棉帕給孟樂,她才恍然發覺自己落淚了。
孟樂蹲下身,輕撫小娘子發鬟,對她笑道:“我沒有落淚,那隻是汗水。”
小娘子立刻興奮地說:“那老夫人擦汗。”
孟樂被逗笑,牽起小娘子的手:“走吧,我帶你去找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