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移步至可談話的臨時搭建的帳篷,安排值得信賴的人分批前往京都。
機會隻有一次,再往後徐溫年歲漸長,祭月祭祖一事武毅帝必定與徐溫同往,到時恐怕會誤傷稚兒。
對于這些去伏擊武毅帝的人,夏文柳給出的指示隻有一個,在不妨礙同僚、不傷及及百姓的前提下,不計資源代價完成自己的任務。
案桌上的白燭爆出噼裡啪啦的響聲,燭光微微閃爍,夏文柳意識到夜色已深,閉了閉眼,對一旁的夏文楊說:“已到亥時,早去安寝。”
夏文楊乖乖應下,他手上的事務多為糧草分配,早已安排妥當,現今隻是為阿姊算賬,不急在一時。
他留到這個時辰,隻是為了陪伴阿姊,她與書柳自幼一起長大,情分估計非同尋常,夏文楊怕不露聲色的阿姊獨自辦公更感悲涼。
夏文楊走到洞開小口的帳篷門口,瞧見阿姊随侍腳步沉重,臉帶焦急神色。
頓步定睛稍加分析,若是公事,夏淩無需等候,便可直接入内禀報。若是私事,值得夏淩跑一趟的隻有阿娘和楚阿翁,他們的情況也是值得無視一切傳達的重要消息。
那麼既是阿姊私事,又不是太重要的人——或者說名義上不重要的人,便隻有那個席大郎。
夏文楊心中度量了一下,這半年東奔西走,阿姊也約莫沒時間去見這個情郎,夏文楊微微歎氣,連他這個之前對席大郎不太喜歡的人都忍不住可憐席大郎,這放在後院就是失寵啊。
都把人逼得派人前來邀寵了,幾天前看完的一部豔情志怪後宮小說在他腦海中回蕩,夏文楊狡黠一笑。
夏文楊回頭看,阿姊沉靜地撰寫書信,似乎對外界毫不在意。
他又對席大郎感到滿意,這才是身為情郎應有的态度,上心。
他向夏淩招手,示意其入内禀報事宜。
帳篷外,徘徊許久的夏淩終于入内,他快步走近夏文柳身側,眼中卻透露出猶豫,他趨步上前向夏文柳姊弟行禮:“……席大郎已卧床兩月餘,三日前陷入昏迷,并無其他症狀。”
他又單膝跪地垂首沉聲:“請來州府有名望的各位醫工,皆不得其法,都讓準備後事,再無人肯醫治,如今由李醫工照料,李醫工也束手無策。”
夏文柳垂目,手指在身側的刀柄上摩挲。
三日前去世的夏書柳,三日前陷入昏迷的席衡……為何他們都在同一時期狀态變差,這樣說來他們或許在身份上有相似之處。
帳篷内夏淩久不聞指示,悄悄擡頭,看見緊皺眉心的女郎擡指輕輕敲擊桌面,發出有節奏的沉悶聲響。
夏文柳對夏書柳的身份産生一些猜測,但是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同樣是三天前發生的事情——新型火藥武器“黑雷”研發成功。
相較之下,火藥和席衡的關系更為密切,開始研發的時間也和他卧床的時間對得上,莫非……
夏文柳的目光移到桌上的輿圖,微微搖頭,若是真是這樣,她接下來的計劃或許會将席衡置于死地。
夏文柳轉身扶起夏淩:“兩日後吾啟程去往濟州,你先行一步安頓好席家老幼。我欲與席大郎于郊外浮濟河上相見,随後交給你将他送往印州。”
夏淩目光一定,抿唇,領命告辭,行動利落轉身出帳篷,快走到馬棚找到自己還在吃草的馬,強制牽馬出棚,駕馬而去。
夏文柳轉眼看向目露關切的幼弟,伸手将他攬計入懷中,抱着他竹枝般堅韌細瘦的身軀,深深吸氣。
夏文楊垂眸,放緩呼吸,半響,猶豫着撫阿姊的背,剛一觸到衣裳,身上的女子便直起身,他有些可惜地放下手。
夏文柳吐氣,打消心中萬般思緒。
不過是毫無根據的猜測,若是為此打亂計劃,恐怕連她也難以服衆,何況即使猜測是真的,席大郎也不值得她放棄計劃。
夏文柳松開幼弟,扶着他的肩膀說:“五日後你啟程,帶走此處全部人手回印州,無論如何,八日後帶阿娘和楚阿翁躲起來,務必使他們毫發無損。”
夏文楊凜然拱手應答,他心知這算是一次生死攸關的冒險。無論如何夏家必然元氣大傷,與其阻攔阿姊親身前往冒險,不若為阿姊守好後路,或者為她收屍。
……
前五皇子府,禮官向登基後出于安全考慮一切從簡,直到今年春分開始才第一次遵循古禮祭祀日月天地的君王教導禮儀。
“《禮記》有雲: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齋戒三日,書祝文。至月壇上香。”
禮官稍稍停頓,原本接下來應該說代至親祈求安康,但想起這位君王因何故親父未入祖陵,他不由顫巍巍地抽動下巴。
在未到三次眨眼的時間内,他穩住了聲線:“離開月壇後,至宗廟上香祭祖”
武毅帝意識到禮官的不妥,但他樂意在這種微末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輕輕瞟禮官一下。
禮官額頭立刻滲出冷汗,又在君王移開視線臉色回暖後松一口氣。
民間一向認為隻有天子才有資格與天地日月溝通,因此朝政不穩的年歲,帝皇愈加重視秋分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