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山雨欲來,窗戶被狂風忽地拍開,猛烈地擊打着窗棂,發出“啪啪”的刺耳響聲。桌案上的硯台鎮紙都已被掃落在地。狂風卷起失了倚重的紙張四下飛散,桌下狼藉,參差掉落着幾本已經被撕成了兩半的奏章。
空氣裡彌漫着濃烈的血腥氣味。地上的血泊裡,橫七豎八地倒下了四五個身着宮裝的年輕女子,其中一個還沒死透,原本美麗的一雙眼睛半睜半閉,嘴唇無力張翕着,嘴角吐着一串泛血的泡沫,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在血水裡掙紮的将死之魚。
她們都是後帝劉琰的妃子,最年輕的那個劉妃才十三歲,父親是天水太守,是後帝退守到陳倉的時候才匆忙納的,半年時間都不到,陳倉失守,她們随後帝一路又逃到了這裡,蜀中的褒城。
但現在,這些正當青春的嬌美女人們卻都死去了。
就在片刻之前,劉琰将這些女人們叫了過來,看着自己的親随太監劉扇殺死了她們。
“陛下!陛下!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父親會帶着救兵來護駕的!陛下——”
劉妃面上沾着血滴,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沿着她那張還稚氣未脫的驚恐臉龐不斷落下。胸前的鵝黃宮裝被脖頸側流出的血給濡成了鮮豔而刺目的橘紅。
剛才劉扇已經砍了她脖子一刀,許是刀鋒殺人太多,鈍卷了,竟被她掙避了去,脖頸上的那道傷口還未緻命。她跌在了地上,頭歪着,一面脖頸汩汩地流着血,一面手腳并用地往前爬去,企圖逃出這座充滿了濃重血腥和死亡冰冷氣息的屋子。
她的身後,是一道爬過後拖出來的蜿蜒血痕。
後帝劉琰面龐清俊,表情卻木然的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木胎泥塑。他的眼睛并沒有看着正向自己苦苦求饒的劉妃,越過劉妃的頭頂,茫然地望向遠處他其實看不到的城門方向。
褒城也守不住了,破了。
他的耳畔,仿佛已經聽到了逆燕士兵破城後發出的震天歡呼吼聲。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沖到這裡了。
兩年之前,世代據于漢室北方燕幽的軍-閥魏劭滅了在洛陽自立為帝的幸遜,随着洛陽落入他手,天下九州,十之八,九亦盡入其帳下,大勢已定,魏逆随即在幽州稱帝,定國号燕,接着,後帝劉琰被迫開始一路西退。
這漫長的一路西退,他的身邊,文官陸續逃的逃,散的散,武将死的死,降的降,等到了褒城,就隻剩十來個忠于漢室依舊還死命保他的老臣了。
現在,這最後的兩千士兵也沒了。
他再也無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