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那麼清楚，隻想離她近點，隻想陪她不讓她有危險，兜一圈下來倒顯得他是個笑話，自作多情。

沒有答案。

蔣誦了然，松手，轉身大步離開。他說不清什麼原因要走，隻是不想再看她。

身後安靜無比。

蔣誦心裡堵得慌，腳步發沉。

轉瞬，他返回，聽憑自己伸手捉住關心前臂，細瘦一圈。

關心哭得眼眶通紅，他霎時後悔剛剛轉身。

“我送你回去。”他說。

關心搖頭：“我自己回去。”

字裡哭腔宛如藤蔓勾纏，蔣誦的胸口被裹緊，投降一般抱住關心，低沉着身子。

關心止不住顫抖，小聲啜泣。

“你去英國學習，我照樣去看你行不行？關心……”蔣誦微屈雙腿，弓着脊背，完完全全将臉蹭在她脖頸邊，千萬分不舍彙集于一句，“我們别分開就行。”

他不氣了，其他都不重要，騙不騙他也不重要。

關心隻是哭，排斥蔣誦的回應同時厭惡自己的自私，她用手抵住蔣誦的胸口。

有些話不用說，點到即止。

見狀，蔣誦慢慢松開她，近在懷裡的人抓也抓不住。

雙方面對面沉默許久。

蔣誦明白了，不想關心再哭。

“别哭了，不就是不喜歡我。”

“屁大點事，我不煩你了行嗎。”

他還有話說，但關心這副樣子，無論如何他開不了口。

校門口。

蔣誦走在她斜後方，不想放關心走。

“四年還是七年？我等你回來。”

她惶恐不安，自己哪裡值得蔣誦惦記？他的話與洪水猛獸無異，關心承受不住：“我沒有這麼想過。”

“我怎麼辦？”蔣誦抱有惡劣的念頭問她，哪怕關心可憐可憐他也行。

“對不起……”

淚水放大了關心眼底的無措，他多餘問這一句，蔣誦偏頭，再轉過來望着她，似乎接受了：“回去吧，挺晚了。”

話音落地，她無顔面對蔣誦，腳步錯亂地離開。

第二天她起個大早趕飛機，李月華聽到關心問：“我是不是很自私，媽媽。”

“你才多少歲？太多的事等着你去做，你是這樣，蔣誦也是。”李月華輕聲安慰女兒。

“論得論失，不論對錯，媽媽知道你一直是個勇敢的孩子，等再成熟一點我們去面對也不遲。”

十一月初。

萬事俱備，牛津那邊的住處配備了完善的生活用品，關心隻需動身前往即可，什麼都不用操心。

八個人的群十分安靜，得知關心出國誰也不敢在群裡發言。

“就你這腦子也能考大學？一個月不聞不問你還想等關心找你嗎！？”

梁晨曦還是上周聽夏婵說才知道關心出國，細節都是他死纏爛打從夏婵嘴裡摳出來的。

蔣誦改志願去公大，兄弟幾個并不驚訝，當時都調侃他好不容易終于走上正軌，替天行道正合他意了。

關心跟蔣誦談戀愛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他們哪裡曉得兩個人為考大學鬧過好幾次不愉快，甚至到分手的地步。

蔣誦失魂落魄地仰靠在椅子裡，出神望着天花闆：“她要考試。”

考試時間集中在十月份，他不知道關心選的什麼學科或類别，猜不到是哪天又不想打擾她備考，隻能憋到今天。

梁晨曦：“你完蛋！”

“問到了？”

“七号上午的航班！問這個有屁用難不成你不讓她走！”梁晨曦就不懂好好的倆人分手，異地戀就異地戀呗，多少是蔣誦這死倔驢發瘋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否則按關心的好脾氣不可能提分手。

不過關心這招兒着實有點狠，憋着不說留到臨走前點爆炸彈，威力強悍。

梁晨曦換了個思路，追根究底還不是蔣誦先瞞的！活該！

七号是周四，蔣誦課很滿，他沒有請假也沒有逃課，安穩留在學校上課。

這一個月不是沒有見過她，每到周末，他買最早的航班去濱啟，什麼也不幹就往濱大去，不抱期待地在學校晃蕩，食堂，圖書館，去教學樓的路上，他總有一兩次能碰見她。

偶爾下午課少，他也會從騰青趕到濱啟，站在她宿舍樓下的暗處，在門禁之前離開，坐飛機再回騰青，第二天照常上課。

他氣關心的狠決，每每想起仍是會窩火，卻在想通她這麼做的原因是不在乎自己後，百般無奈，氣憤頓時消散化為頹喪。

……

抵達英國那一天，臨近傍晚。

關心待在新房間，透過窗戶看向路口，她将要在這裡度過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遠離家人朋友。

照顧她吃住的女士是位在英區生活十多年的中國婦女，她的丈夫死于車禍，出于留念她不願離開這座城市，于是在家政公司工作。

阿姨的手藝很好，性格也是，在學校用英文和同學交流一天後回到家裡，關心總是會留下她一起用餐，多和阿姨聊幾句中文。

家人會定期來看望，衣食無憂，出行便捷，學習環境優越舒适，她在陌生的國度生活得很好。

唯一需要擔心的，僅僅隻是學業。

留學第一年。

關心完全适應英國環境與社交禮儀，學習上幾乎不再有因為不認識晦澀難懂的語句而影響課程理解的情況。

她在校園見到許多享有盛譽的文學家，和同學一起坐在教室聆聽教授對文學和文化的見解，課外時間多在圖書館學習，把時間安排得很滿。

這期間，夏婵來看過她，她也會趁着假期跑去看望夏婵，順帶見了梁晨曦。

但關心最常見的是甯盛風，他在倫敦，與她距離不過90公裡，剛開始在這邊感到不适應時，甯盛風每周都會來看她，閑聊也好吃飯也好，很大程度上安慰了她的孤獨感。

至于他到來的理由，關心不會問，她裝作聽不懂甯盛風一些有意無意的打聽，裝作沒發覺甯盛風拙劣的偷拍行為，很多次她都能瞧出甯盛風臉上勉強不情願的表情，一看就是被強迫來的，一邊不滿一邊做着偷偷摸摸的動作。

蔣誦會在特殊的節日問候她，比如跨年，生日，除夕。

她看見了會回複，僅限于謝謝兩個字。

也會在他過生日那天發去祝福。

留學第二年。

關心對英國文學的了解愈發深入，她比任何一位同學都要努力，把自己泡在書堆裡，體會、認知、分析、記憶、運用。

高壓的學習狀态曾幾次讓她崩潰，她并不擅長學習，如果不是對這個專業擁有興趣，她想她是堅持不下去的。但她想提前結束四年的學業就必須如此。

留學第三年。

保持成績靠前的同時，關心再遇難以抉擇的情況。

是否讀研？

這兩年多，她寫過拿不出手的詩作，小說，殘篇居多，有次提交了份自我滿意的作品去參賽，未想過能入圍，并獲獎。

這很誘人，可她在此之前沒有考慮過讀研，托馬斯教授看過她的短篇作品，告訴她可以繼續在文學研究這條路上鑽研下去，從作品裡探尋更廣闊的世界。

家人自然支持，隻是三年足夠她感受了，她隻想先回去，國内的文學文化同樣富有内涵與精華。

除了這些，她最想做的還是回到騰青，告訴相隔千裡的人，英區的天氣很潮濕，下午茶卻令人享受，建築特點鮮明無時無刻都能出片，許多仍保留中世紀風格的小鎮充滿了曆史痕迹。

以及，英區的雪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