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遠鮮少把情緒挂在面上,這是第一次發火:“瞞着父母偷偷回國,什麼時候學會這麼胡鬧了!”
林立一站在旁邊,頭一次沒有護着關心。小時候關心犯錯,林立一總是最舍不得她的那個。
這回性質不同,21歲反而不如過往懂事,假如沒有醫院打電話,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關心的狀況,假如她今天發生的不是一個小事故,他們後悔莫及。
關心底氣不足地靠在床頭,安靜聽父母的責備,小腿漲漲地疼,手心的擦傷也是,她垂頭,無數情緒雜糅,鼻頭泛酸,淚珠滾落滴在亮白色的被子上。
“我……我想讀研……”她趴在李月華懷裡,斷斷續續哭得傷心,喘不上氣,“我讓,讓你們擔心了。”
“我不該瞞着你們……”
“我想回英國……”
“媽媽,對不起。”
最後的最後,是李月華親自把她送到英國的住所才放心回國。
另一邊蔣誦。
拿到戒指的那天,他在房裡看了許久,直到沈芝敲門。
“你今天又和她見面了?”
蔣誦根本沒在意她說的什麼:“什麼事?”
沈芝不屑,心想他這悶瓶子的性格鐵定是随了蔣東淵:“華家已經有意向了,你要真喜歡,我跟你舅不介意華安地産的吃相。”
“喜歡什麼?房地産?”蔣誦給沈芝拖了把椅子。
“華盈淼,你說要跟她結婚,我去見過華太太,你跟她女兒真在談戀愛?”
新聞吵得火熱,好像沈氏這邊不做點什麼都對不住華安地産,更對不住華盈淼。
華太太對自己女兒和蔣誦的關系并不知情,交談之間悟出沈芝話裡的深意,還是很滿意的。
“我結什麼婚,跟誰?您生了幾個兒子?”
蔣誦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一門心思都在英國,這兩天說不定能再遞個申請去那邊一趟。
“你跟誰這麼說話!?”沈芝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上個月你親口說的,照片上女孩你想娶!”
牛頭不對馬嘴,什麼華,什麼地産,蔣誦忽然記起上個月讓沈芝派個人去家裡替他交個文件,沈芝剛好在家便去他房間拿。
當時沈芝問:你桌上的戒指設計圖不會是給照片上那個女孩的吧?
他和關心那張拍立得時常被他拿出來,當時壓在設計圖下面,他以為沈芝看的是那張照片。
本來不想多解釋。
後來被沈芝問得不耐煩,他直接用這話堵了他媽的嘴:“是,我跟她求婚就用那戒指。”
“我沒想過拿你商業聯姻,你小子卻給我玩這出……”沈芝絮叨了許多,蔣誦那時候還在學校準備訓練,沒時間聽,找個借口便挂斷。
現在蔣誦才感到危險:“你看的什麼照片?”
“網上都是,你敢說你不知道?”沈芝對蔣誦的态度極其不滿,“我連你二爺爺的意見都問好了,你現在跟我反悔?”
長達五分鐘的交流,蔣誦的臉越來越臭。
他懶得多說,隻道:“您别操心我的事,趁着沒下文趕緊撤掉那些狗屁新聞。”
沈芝:“輪得到你教我做事?”
華安地産趁着這波熱度蹭了不知道多少利,鬧了個烏龍,最後她還得去給人賠禮謝罪。
“不過,你說的到底是哪張照片?”沈芝臨走前不忘問。
“……”蔣誦很煩躁,他怕這消息傳到大洋彼岸去。
留學第四年。
關心徹底結束本科課程,在牛津步入為期兩年的讀研生活。
她開始全神貫注地把精力放在文學上,與導師探讨文字背後的奧義與映射。
前所未有的焦慮,壓力巨大好在能夠克服,僅讓她糾結無措不想面對的,是蔣誦隔段時間的問候。
就是這樣的問候,才讓她在過往三年覺得是一種心有靈犀的默契,一種遠在天邊卻能夠體會的絲絲縷縷的安心。
蔣誦:【注意保暖】
關心:【好,你也注意休息】
蔣誦:【生病次數多嗎】
關心:【沒有生病,已經習慣這邊了】
蔣誦:【不要出門】
關心:【我這裡不算危險,不用擔心】
……
她的朋友圈,蔣誦也會點贊,一個不落。
細想起來,普通朋友之間常見這樣的問候,隻是她先入為主地多想了。
為了避免此類情況再發生,她對蔣誦的聊天開了免打擾,還算管用,忙起來她就忘了,也不會第一時間去看。
沒兩個月,她主動關掉消息免打擾,當個正常普通的朋友就好。
她讨厭自己優柔寡斷的行為,但不得不平靜接受這樣的自己。
她隻是需要時間。
生日那天,蔣誦照例發來一句生日快樂。
她正好在趕作業,大量的閱讀任務容不得她分神,連回複也是回家後才打了兩個字發送。
十天之後,她放棄給蔣誦發信息,他有結婚對象,自己沒必要不識相地騷擾,容易發生誤會。
過後她又覺得過于冷淡無禮,隻是一句生日祝福不應該吝啬,最終在零點之前發了過去。
年末,她沒聽說蔣誦訂婚的消息,上網也搜不出任何相關帖子,即便如此,她也忘不掉珠寶店那張圖片。
這一年結束,他們将陸續回國,夏婵在回國之前又來看她一趟。
夏婵:“還念書啊研究生,真真是佩服,晚上睡覺手裡抱的都是書吧。”
“今晚抱你。”關心照舊忙着寫論文。
夏婵:“咦……”
“我說你真打算繼續讀博?”
關心差點用英文回話:“嗯,學無止境。”
夏婵沒有再提蔣誦:“大文豪,我是要回家專心啃老喽,閑着沒事兒給人拍拍片掙點小錢。”
留學第五年。
八個人除了她,都回了騰青,梁晨曦時常調侃她:“再念下去,我看見你都要自卑。”
她聽夏婵聊過幾次蔣誦,說他來無影去無蹤,沒什麼話,不像特警像□□。
“他跑來問我你回不回來,我說你早讀研一年,他沒說兩句就走了。”
漸漸的,夏婵就不提了。
順利讀完研,她申請讀劍橋的博士,三年。
留學第六年。
關心在幾大期刊上已發表不少論文,她的研究方向依舊定位在英國文學,參加了數不清的學術活動以及研讨會,她以為自己不喜歡演講,卻發現自己竟然會在學術會議上講述自己觀點時愈加沉迷,她欣喜于自己的變化與投入成正比。
日複一日的學術研究中,她靠偶爾的創作來消遣疲憊,完成後整理發表。
關心在第七年為大衆所知,入圍英國文學獎,被校内創建的雜志評為英國最佳青年小說家之一。
國内刮起不小的波瀾,一時間,國内外大大小小的采訪應接不暇,她一一拒絕埋頭讀書。
偶爾夏婵,秋暖會來看她,梁晨曦他們也會為她取得成就而開心。
隻是在一次聚會中,梁晨曦奪過夏婵手機問她:“關博士是不是就要回來當大作家了?就那種給人簽名的大作家!”
一群人笑嘻嘻地起哄。
“大概率不會,這邊提供的工作機會更多,和我的專業更契合。”
她回答得太過笃定,導緻手機屏幕那邊沉默了幾秒,關心清楚地看見梁晨曦的眼珠向一個方向轉移,應該是有人離開了。
夏婵拿回了手機,嘀嘀咕咕罵了幾句梁晨曦,哪壺不開提哪壺。
留學第八年,也是讀博的最後一年。
論文早在去年年底着手準備,關心順利于七月完成所有評審與答辯,參加畢業典禮。
在此之前,她的确是想就留在英國繼續深入研究文學,但她忘了自己還有家人。
司奶奶身體狀況變差,需要靜養,她粗心大意沒有一絲察覺。父母工作忙碌,每每和她相見都格外珍惜,連林叔那樣的工作狂都會推掉工作隻為和她吃一頓飯。
她心安理得地接受長輩的饋贈,心無旁骛地隻顧擴充自身,八年來有兩次連除夕夜都在英國沒有回去。
是從哪天開始生出留在英國的想法的,關心不記得了。
分明最初她想家到連和家人視頻都會落淚。
縱使家人都支持自己深造,她不能忽略他們的感受,她不要父母在背後默默托舉自己,她也應該成為家人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