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瞬間失語,不愧是社會學的專家,一針見血。
明若:“這幾天你們見過應該不止一次,他跟你談過八年裡的事情嗎?”
“你一直很聰明,你說你要找他問個清楚,到底是需要一個答案還是一個借口?”
明若說話比司聞好使,内容直截了當,不給關心面子。
許久。
明若才聽到關心小聲吸鼻子的聲音。
司聞在開車,真要被這個沒出息的小侄女氣死了,遠哥要是知道隻會比他更火大。
他看一眼自己老婆,明若知道司聞是讓她哄幾句,她沒理,直截了當對關心說:“别騙自己,你也嫌棄一個見異思遷的男人吧。”
明若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萬分清晰,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在關心的臉上。
她想吐口氣緩解憋着難受的胸口,不料眼眶的淚與喉嚨裡濃重的歎息一塊顯露,一發不可收拾。
關心抽泣得不成樣子,額頭貼在明若座椅後面,止不住地大哭,沒有控制情緒也沒有控制聲音。
“若若姐……”關心說話時帶着哭喘的停頓,她把手從空隙伸到明若的肩膀。
明若捉住她的手,安撫地拍拍:“明天還工作,你悠着點兒哭。”
司聞聽着關心哭,煩悶不已,還是忍不住糾正她:“叫嬸!”
關心又喊了一聲,哭得更慘:“若若姐……”
明若比司聞年輕五歲,今年才三十一,關心一直拿這個嘲諷司聞,也不太習慣喊明若嬸嬸,除了正經的場合。
哭聲擾人心神,司聞想想算了,上次見傻姑娘這麼嚎哭還是他十幾歲在門外聽月姐幫她換尿布的時候嗷嗷哭。
司聞把她送到小區裡,兩人一起陪她上樓。
“破蘋果不要了?”司聞瞥到後座的東西,對前面已經走了兩步的兩個人問道。
兩人應該是沒聽到。
司聞也不多喊,打開車門連袋子一塊扔到最近的垃圾桶,毫無猶豫:“浪費。”
關心沒哭多久,明若和司聞走之後,她洗完澡,心情緩和了大半。
司聞說:腦袋發熱十幾歲的早戀,連前任都算不上,趁早忘了該幹嘛幹嘛。
明若說:司聞說的雖然沒什麼道理,但對現在的你比較适用。
周一。
吳宜柔過來告訴她明晚在唐詞約見王之簾。
唐詞的氛圍适合聊書籍改動的事情嗎?
關心覺得有些過于鄭重:“王老師需要邊吃邊聊?”
旁邊幾人忍不住笑。
吳宜柔掃視一圈讓他們嚴肅一點,轉而對關心說:“以往都是這樣,具體的我明天跟你說。”
還有什麼具體的?關心極度不解。開車去唐詞的路上,她終于知道了。
“盡量滿足他的要求?”關心聽吳宜柔這樣叮囑。
吳宜柔語重心長,一臉擔憂。
“我們不是商量改動的部分嗎?”應該是王之簾盡量在可接受的範圍内滿足出版社改動的要求吧。
吳宜柔偏頭看正在開車的關心:“不用我多說,你到了就知道了。”
“宜姐,你說得我很好奇。”關心能懂,她也想見識見識到底是什麼程度。
吳宜柔:“好奇心害死貓。”
這種好奇心讓關心等了一個小時都沒能得到驗證,因為,王之簾正在坐車從機場前往唐詞。
“王老師這兩天在星洲有簽售會,行程比較緊,加上飛機延誤,所以麻煩吳部長再等一會。”王之簾的助理這樣說道。
吳宜柔應下聲來,挂斷電話。
關心跟吳宜柔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她上次無意中刷到王之簾的采訪視頻,王之簾說自己對時間格外敏感,也很重視時間規劃,不想浪費自己和他人的時間。
在比約定時間遲了一個半小時後,王之簾與他的助理推門而入。
助理先是緻歉,而後幫王之簾拉椅子。
關心和吳宜柔同一時間站起來。
吳宜柔:“王老師您來了。”
關心:“王老師您好。”
王之簾風塵仆仆地道:“工作太忙,久等。”
話落,他眼睛一亮,驚訝地往吳宜柔身旁看:“這位是?”
吳宜柔側身介紹:“這是編輯部的新人,關心,履曆非常優秀,剛從英國回來,接下來有關出版的事宜就由關心接手。”
助理率先湊到王之簾耳邊耳語幾句。
王之簾了然笑笑:“我說怎麼有點面熟,我了解過你的作品,很不錯。”
聞言,關心自謙:“謝謝王老師,我隻是沾了導師的光,我更崇敬您的作品。”
吳宜柔隻說了幾句就把機會給關心,讓關心表現。
接下來的時間,王之簾若無其事地進食,關心一開始還配合他,慢慢的,王之簾主動邀請她們兩人也動筷。
關心:“不了,您剛下飛機,您随意就好。”
“你這,離得太遠我聽不清,要不坐過來點?”王之簾意有所指。
“抱歉,那我聲音大些。”關心再一次被迫停止口中的論述。
不多久,王之簾擦擦嘴巴,道:“大概的意思我知道了,不過……你們覺得真的需要改嗎?整本書我花了大半年一個字一個字打磨出來的,如果為了迎合現在大衆的審美和喜好而改掉書中的思想,那這本書的靈魂隻會變得殘缺。”
關心被他空泛虛無的一番演講搞得不明不白:“王老師,您說得對,我們也不願毀掉您的作品,那我能問一問,您之所以對林明月這個角色如此偏愛的原因嗎?”
吳宜柔立刻警覺,隻求王之簾不要甩脾氣。
隻見王之簾貌似思考了會兒,組織言辭:“偏愛?你看過林明月的所作所為,就應該知道她是現在社會某些人的折射,她的結局就是那些人如今的結局,這就是現實。”
“你說得偏愛,不過是由于你資曆太小,見識過的險惡太少罷了,不要簡單地以為結局僥幸就是我對林明月的偏愛了。”
“盡管我對林明月嗤之以鼻又如何,我想傳遞的就是這樣悲哀的社會現狀。”
關心捏着文稿的手不自覺發緊,是她理解錯了?
“是這樣的,在您的筆墨下,林明月前期循規蹈矩,從未觸碰過法律紅線,她既明智又果敢,我覺得您也是用一種贊賞的目光去描繪她的——”
關心的疑惑沒有說完,王之簾截斷她的話,面帶淺淡的笑意:“在那個年代,正是因為她那些特質,才推動了她最後的成就,否則她做不了那麼大的局。”
場面一度陷入無法挽回的地步,關心想繼續驗證她的想法,吳宜柔制止了她。
王之簾咽了一口茶,對吳宜柔說:“這個小關還是太年輕了,不過倒是敢想敢問,還得再曆練曆練。”
最後,王之簾的助理說王老師路途奔波,明天還有行程,不得不提前離開。
一共見面四十分鐘,二十分鐘王之簾在用餐,十分鐘在講述自己前兩天的見聞,十分鐘用來拒絕改動書稿和點醒關心。
送走了王之簾,關心看着吳宜柔,有種難以置信的苦悶,王之簾是前輩,她不介意王之簾語句裡對她的弱化和藐視,但王之簾作為作者根本不願回答她的問題,總用一種寬泛的概念去解釋這本書的意義,再牽涉至現實社會。
這些顯而易見的思想并不是她想問的,她承認王之簾的這本小說價值觀宏大,她單純想了解小說人物。
但今天的約見好像真的就是一次飯局,什麼信息都沒談出來。
“宜姐,我是不是理解錯了?”
吳宜柔說:“他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