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太陽灼燒走低寒的濕氣，空氣也變得燥熱。

四人繼續趕路，途中遇到了西行的商隊，商隊領頭是個漢人，姓李名甲，見了他們幾個，也頗為熱情，低價給她們換了些食物衣衫，但沙漠之中淡水珍貴，千金不換，但也為她們指了方向，是一處綠洲。

李甲瞧了瞧前方，道：“不過，你們可得快些，沙暴快來了。”

“多謝老丈。”四人道謝，顧小五朝曲小楓揶揄道：“聽到沒，要快些！我們幾個就是你最磨蹭了，我們可不像和你一起葬身在這。”

二人又嗆聲起來，而顧劍擋在江玉燕身前，深深地看着她，道：“江姑娘又想說什麼？”

江玉燕自然是想挑事，但此時被顧劍攔住，便隻溫柔地笑着，道：“沙暴快來了，還是…快些上路吧。”

商隊離開，隊中一人問道：“四個人卻有兩個絕色，在沙漠裡實在危險。”

李甲回頭看了一眼，拿出一隻綠色瑟珠穿成兔子放在手心把玩，若是昔日李承鄞—今時顧小五見到定會認出，這分明是他送于輔國大将軍之女趙瑟瑟的物件，不知為何竟落入商賈之手。

不過，這個疑問或許李承鄞一時無從知曉，此刻隻聽李甲搖頭道：“你應該說，四個人裡就有兩個高手，在沙漠裡遇到他們的人實在危險。”

商隊中有人笑道：“高手？比之你西天客如何？”

李甲無奈道：“不過是調笑的虛名。但那兩人雖是高手卻明顯不和，但願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李甲的擔憂不無道理，沙暴還沒有到來，四人就遇到了意外，在安全的綠洲，曲小楓落水了。

藍泊嵌玉，清澈澄淨，楊柳依依，碧草青青，顧小五和江玉燕都第一時間跳入水中，而顧劍攥緊雙拳，終究是不曾移動腳步分毫。

片刻後，小楓被救上岸，水下令人窒息的感覺令她心有餘悸，拍着胸口，她摸到自己的衣服，略硬的質感像被火烘幹，隻有些許微潮。

手上的動作一頓，曲小楓急忙看向右側的江玉燕。

那張傾城的容顔白得可怕，比初見那日還要脆弱易碎，仿佛下一刻便會離她而去，曲小楓顫着手，腦海裡一片空白。

…

水流偏濁，曲小楓掙紮着，手拍打水流卻毫無作用，長久的憋氣讓她大腦有些缺氧，眼前一陣陣泛黑，陽光灑落在深水頗有聖潔的意味，但曲小楓隻覺得自己要完了。

心裡既難受又不舍…

父王、母妃、阿翁…還有那雙漂亮卻寫滿她看不懂的故事的眼睛，輕柔的聲音，和總是溫暖的手。

聽說人死前總會看完自己的一生，面前那個熟悉的人被粼粼波光映着，像是戴上了熠熠的珠寶，本就美麗的模樣越發地讓人想觸碰，可曲小楓已經沒力氣去碰。

水下模糊不清，曲小楓也沒法從她的眼裡看見自己，她有些委屈，她的一生太短了，現在她想碰觸的人就在眼前，卻怎麼也夠不着。

她們一定是陰陽兩隔了。

水下的記憶此時才回到曲小楓發懵的腦海裡，眼淚霎時便落了下來，“都怪我，沒事往水邊跑做什麼…好好地呆着等你們打好水就好了，為什麼偏要去玩水？”

曲小楓帶着哭腔的自責讓顧劍的眉頭皺起，心疼又無奈，“江姑娘隻是…内力消耗過大，又嗆了水才暈過去。”

正說着，顧小五狼狽從湖岸另一邊跑來，衣衫盡濕，他目光晦澀不明，道：“我本往小楓的位置遊去，但忽有一陣水流裹挾而來，我毫無反抗的餘地。”

他和顧劍都知道，這份操控的力量定然是來自江玉燕，顧劍原本确定江玉燕的内力隻比自己高一些，但現在…他面色沉郁。

小楓身邊有這麼一個不知敵友的高手…若她要傷害小楓，自己怕是豁出性命也無法阻攔。

至于顧小五，沒有原本的流沙脫險，又因二人旅途變成四人，他對曲小楓的喜愛也不像最初的故事那樣深。此時，他擔心的更多是，江玉燕會不會成為他計劃的阻礙。不過很快他有了辦法，沉聲問道：“江姑娘看起來情況不好，現在該怎麼辦？沙暴快來了。”

顧小五清楚答案，要麼隻能往西疾馳，或回往最近的城鎮，也清楚顧劍明白他的意思。四個人的旅程太久了，現在該離開了。

顧劍即便不願，也隻能道：“此地不宜久留，最近的城鎮我們來時就發現有追兵，隻能向西。”

曲小楓毫不猶豫地反駁，“西方要很遠才能有城鎮，江姐姐的情況不能拖太久。”

“小楓！不要任性。”

“你們不要吵了，時間緊急，我帶江姑娘原路返回，表哥你和小楓先往西走。”顧小五打斷了他們的争吵，以目光示意顧劍，“他們要抓的不是我，不會有事。”

“不行！我不能丢下她。”

“小楓！”顧劍加重了語氣，“你回去太明顯，小五說的有道理。但他對沙漠的地形不熟悉，還是我帶江姑娘去治病，你難道連我也不相信了嗎？”

“我不要…放開我！顧小五，你放開！”

一男一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前方，顧劍冷聲道：“江姑娘演夠了嗎？”

但回答他的隻有火劈裡啪啦的響聲，顧劍低頭凝神觀察着江玉燕。

她臉色慘白，濕漉漉的頭發和衣服都粘上了黃沙枯葉，呼吸很淺，漸漸沒有了規律，他眉頭一皺，脈搏紊亂，内力枯竭。

習武之人的确可暫時僞裝脈搏，但時間久了卻對自己有不可逆的傷害，江玉燕若真是自私之人，絕不會這般做，難道真的是為了救小楓？

塵暴醞釀着，越來越近，曲小楓已經不可能趕回來了。

顧劍沒有再糾結，帶着江玉燕趕到了最近的城鎮。

天色已然不早，鎮上唯一的一家醫館内隻有寥寥幾個學徒，黃土色的胚房，門上挂着一塊青色的布充當簾子。

老大夫是中原人，見到兩人倒是十分熱情，捋着花白的胡子，一手搭着把脈，時而點頭又時而搖頭，顧劍也不希望江玉燕破壞了他的計劃，但此時的一切似乎都在說明她對于小楓并非假意。

無論如何，不能再讓她接近小楓。

顧劍将人交給了老大夫，給了些錢财，請他代為照看，随後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