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閣可能會因為一場命案而門前冷落,但平康坊卻不會因為任何事情熄滅連宇的紗燈。
車馬往來,怡紅院花魁歐陽情的房門從裡面關上了,除了這位美人,屋裡還有兩個男人,其中一個還是個瞎子。
鸨母自然不介意客人的沒了什麼,隻要沒的不是錢。歐陽情卻不太樂意,任誰也不想調情的時候,旁邊卻坐着一個人,就算他看到不到也一樣。
看不見的這人是花滿樓,江南花家第七子,兵部侍郎花滿原的弟弟。
視力不好的人聽力總是很好,所以陸小鳳與歐陽情你來我往的調情自然都落入了他的耳朵。
花滿樓一直微笑着,靜靜地坐在角落,但他現在好像已不願意再讓這出戲演下去,對歐陽情道:“我們是來找孫老爺的,你一定知道孫老爺在哪裡?”
歐陽情道:“孫老爺?聽說他最近總在一個西洲姑娘開的米羅酒肆,你到了東角的鳴玉坊就能看到米羅酒肆。”
她希望花滿樓快走,但陸小鳳卻先推開她站了起來。而她本來是舍不得的,但在聽到陸小鳳說他剩下的錢甚至買不起一個大餅時,歐陽情臉上的笑容變成了另一種意味,一種讓人一看見就再也坐不住的假笑。
陸小鳳卻坐了下來,甚至笑道:“但我們既然有緣,我又怎麼能走?”
有緣本是歐陽情用來留下陸小鳳的話,但現在她已經不願意再留下他,有緣自然也和笑一樣有了另一種用法,她道:“我們既然有緣,将來應該還是會在一起的,現在你還是去找孫老爺吧,我…肚子不舒服。”
陸小鳳當然是故意的,他走出怡紅院,迎着春風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甚至微笑着向花滿樓說起擺脫女人的辦法。
見了方才的情景,又聽了這樣的話,這世間除了極少數的男子外,想必都會附和陸小鳳,但花滿樓恰恰就是那極少數。
他知道這世間的無可奈何,所以不會和陸小鳳一樣直接地揭穿并諷刺一個需要在妓院這種地方活下去的女子,而他的話又顯然十分有道理,陸小鳳隻有聽着,也終于隻能歎道:“有時我的确不喜歡和你在一起,因為我總覺得我這人還不錯,可是跟你一比,我簡直就像是個混蛋了。”
但他很快就見到了比他還要自我認知清晰的混蛋。陸小鳳還沒有走進米羅酒肆的門,就聽到兩個人在吵嚷。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混蛋!你已經在我這喝了兩天了!卻一點錢都不付,還說有人來贖你,可我到現在都沒見到半個人影。”
說話的是個卷發的姑娘,而被罵的男人雖個子比不上那姑娘,頭和聲音卻都要更大,他似乎已經喝醉了,隻聽到了混蛋兩個字,然後笑着大喊道:“我是個混蛋,一等一的大混蛋,空前絕後的大混蛋,像我這樣的混蛋,一百萬個人裡,都找不出一個。”
陸小鳳不禁搖頭,對花滿樓道:“和他一比,我又忽然覺得我這人還是不錯的,起碼從不騙人家姑娘的錢。”
花滿樓笑道:“這是你要找的孫老爺?”
陸小鳳點點頭,就要上前,但有一個人卻比他還要快,像一陣風跑了進來,啪地把銀子拍在桌上,要拉着孫老爺走。
可惜孫老爺雖還能坐,卻已經醉地站不起來,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對那個沖進來的人癡癡笑道:“趙公子?來,陪我喝幾杯,這西洲的葡萄美酒真是…真是不錯。”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趙士玄發誓自己一定要聽爹的話,好好習武,起碼不會連個醉漢都拉不動。可現在他沒有重來的機會,隻能道:“喝什麼喝,快帶本公子去找大智大通,解決了本公子的問題,讓你喝個夠!”
孫老爺雙眼發直,道:“喝個夠?好,我們喝個夠!老闆娘,上…上酒,上好酒。”
趙士玄氣急,試圖強行把人拖走,但一個男人攔住了他,一個容貌不俗的男子,有着兩撇格外引人注目的胡子,趙士玄警惕道:“你誰啊?”
“陸小鳳?”這句話是孫老爺說的,他撐着趙士玄就要站起來,踉踉跄跄,反倒差點把趙士玄拽倒,好在陸小鳳提住了他的領子。
陸小鳳?趙士玄重複了一便,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問道:“你也是來找孫老爺的?”
陸小鳳笑道:“正是。”
趙士玄道:“诶,我可告訴你,什麼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人是我先贖的。你們江湖上不是最講究道義嗎,你可别想搶人啊。”
陸小鳳眉頭一挑,道:“可公子似乎也遇到了麻煩,孫老爺雖然個子不高,但腦袋很重。我們目的相同,不如結伴而行,公子出錢,我出力?”
趙士玄的肩越來越沉,孫老爺的大腦袋幾乎把他壓倒,但他想了想,卻道:“不行。”
陸小鳳道:“為何?”
趙士玄咬緊牙關,顯然快撐不住了,終于道:“這錢你也得出一半。”
陸小鳳笑道:“…可以。”
馬車裡坐了四個人,還是四個大男人,顯然太過擁擠,快馬行路,也比趙士玄上次花的時間要多上許多。
而馬車停下的地方還是第一次的那個山窟,當聽到山窟裡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時,趙士玄有些驚訝,因為在去找孫老爺前,他先來了此處,但并沒有看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