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與三百多年後相比小了不是一點半點,仍舊是黃琉璃瓦歇山頂,面闊五間,磚瓦卻新得很。殿前銅香爐升起袅袅白煙,院中不時有宮人往來,井然有序,忙而不亂。
如果說在内務府圍房居住的半個月,讓鄂婉對皇宮有了深刻的認識,那麼踏進長春宮的那一刻,她才找到一點身為妃嫔的感覺。
往後數十年,她都會困在這金絲編成的牢籠裡,擡頭是四角天空,低頭是後宮不見底的深淵。
跪在書房的金磚地面,鄂婉按規矩給皇後行跪拜大禮:“嫔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私下練習了無數遍的吉祥話,在此刻忽然變得無比真實。
“起來吧。”
皇後穿了一件家常的半新袍卦,煙紫色襯得皮膚有些蒼白,蒼白到近乎透明。
七年前,在绛雪軒,鄂婉偷眼看過富察皇後,一時驚為天人。
如果說已故的高貴妃在後世可以媲美娛樂圈中的大花小花,那麼富察皇後更像是那些被頂級大佬私藏在家中,不肯輕易示人的賢妻。
看見她便會生出大清基業萬古長青之感。
如今再見,富察皇後卻給人一種氣血虛耗,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仿佛大清基業要不行了呢。
曾經被事業線摧殘過,鄂婉鬥膽瞄了一眼皇後的胸,可能是有了身孕的緣故,胸前起伏頗大。
鄂婉觀察皇後的時候,皇後也在看她。
鵝黃旗裝很适合眼前這個女子,映襯得膚白如雪,目若點漆,漂亮的杏仁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胸?
皇後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又看對方的,含笑說:“七年過去,本宮清減了,你倒是豐腴不少。”
容貌身形越發像那個人了。
鄂婉自知失禮,趕緊收回目光,再不敢亂看,隻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尖:“智者憂,能者勞,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系之舟。”
皇後被逗笑了,最近糟心事太多,難得展顔:“你心思倒是巧。”
皇後一笑,書房裡的氣氛頓時變得融洽。不知是不是錯覺,鄂婉感覺屋裡服侍的看向她的目光都變得充滿善意了。
照例叮囑完安分守己,好好伺候皇上之類的套話,皇後轉而問起在内務府圍房發生的事:“那宮女與你非親非故,為何要冒險幫她?不知會得罪人麼?”
鄂婉點頭:“正如娘娘所說,嫔妾與她非親非故,也知道幫了她可能得罪人,奈何嫔妾遇見了,實在做不到見死不救。”
餘光瞄見皇後蹙眉,鄂婉大義凜然之後才說出心裡的小盤算:“都說深宮似海,帝心如淵,嫔妾想要在後宮立足,身邊必須有靠得住的奴才,才敢以性命相托。嫔妾鬥膽,向皇後娘娘讨了綠枝來身邊服侍。”
富察皇後細細打量鄂婉,舒眉展目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你救過那宮女兩次性命,她必然對你結草銜環。難為你年紀不大,竟有如此成算。”
鄂婉欠身:“多謝娘娘成全。”
“你的盤算,為何願意向本宮說起?還說得這樣明白。”富察皇後追問。
鄂婉再次跪下,真誠道:“娘娘也說雪中送炭難。嫔妾在綠枝危難之時,救下她的性命,娘娘對嫔妾又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