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台的金屬邊緣在無影燈下泛着冷光。沈昭的左手懸停在pH計上方,指尖微微顫動。顯示屏上的數字定格在6.8,與五分鐘前的讀數完全一緻。
“第十七次了,沈主任。”助手小林輕聲提醒,聲音裡藏着擔憂,“結果都一樣。”
沈昭沒有回應。她摘下手套,露出修長蒼白的手指,重新換上一副無菌手套。這個動作她今天已經重複了十七次。解剖室裡彌漫着淡淡的防腐劑氣味,混合着某種說不清的化學物質的味道——像是實驗室裡被打翻的緩沖液。
“死者胃内容物pH值6.8。”她的聲音像手術刀一樣鋒利,“但根據食物消化程度和腸道腐敗狀态,理論上應該低于6.0。”她拿起另一支取樣器,“再測一次。”
小林欲言又止,默默遞上新的培養皿。沈昭的強迫症在業内不是秘密,但今天這種情況連小林都感到異常。從淩晨三點發現pH值異常開始,沈昭就像一台卡住的機器,不斷重複同樣的檢測流程。
解剖室的門被輕輕推開,程野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手裡拿着兩杯咖啡,卻在看到沈昭狀态的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打擾了?”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貝。
沈昭頭也不擡:“如果是送咖啡,放在那邊台子上。如果是問進展,再等二十分鐘。”
程野把咖啡放在指定位置,卻沒有離開。他靠在牆邊,目光落在沈昭不斷重複取樣動作的左手上——那隻手今天抖得特别明顯。
“磷酸鹽緩沖液。”他突然說。
沈昭的動作頓了一下,移液管裡的液體微微晃動。她終于擡頭看向程野:“你說什麼?”
程野走近幾步,指向電腦屏幕上的pH值曲線:“我在特種部隊時見過類似案例。恐怖分子用磷酸鹽緩沖液處理屍體,幹擾死亡時間判斷。”他指着那個始終不變的6.8,“這個數字太完美了,完美得不自然。”
解剖室裡安靜得能聽見離心機運轉的嗡鳴。沈昭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刑警隊長。程野的觀察力又一次超出了她的預期。
“我需要做緩沖液特異性檢測。”她終于說道,聲音裡有一絲幾不可察的松動,“如果真是磷酸鹽緩沖液...”
“那麼真實死亡時間可能比我們判斷的早得多。”程野接上她的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U盤,“技術科重建了爛尾樓周邊72小時内的監控,已經篩出十二輛可疑車輛。”
沈昭接過U盤,指尖不小心碰到程野的手掌。那一瞬間她像被燙到般迅速縮回手,U盤掉在解剖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抱歉。”她低聲說,耳尖微微發紅。
程野假裝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彎腰撿起U盤:“我讓技術科做了車牌追蹤,其中三輛與醫療機構有關。”他停頓了一下,“包括一輛屬于海州醫學院附屬制藥廠的運輸車。”
沈昭的左手再次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迅速将手背到身後,右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溫度剛好,不加糖,正是她習慣的口味。她有些驚訝地看了程野一眼。
“猜的。”程野聳聳肩,“法醫中心的人說你從來不喝加糖的咖啡。”
解剖室的門再次被推開,痕檢科的齊小菲風風火火闖了進來。這個紮着馬尾辮的年輕女孩是局裡有名的‘痕檢狂人’,此刻她手裡揮舞着一份報告,眼睛亮得驚人。
“沈主任!程隊!”她氣喘籲籲地說,“我在屍體下方地闆縫隙裡提取到了半枚被擦拭過的鞋印!”
程野立刻接過報告,沈昭也湊近查看。齊小菲興奮地指着圖片:“Supreme與某奢侈品牌的聯名款,全球限量300雙,國内發售僅23雙!”
沈昭皺眉:“這種信息能從鞋印判斷?”
“當然!”齊小菲像被按下了什麼開關,語速飛快,“這雙鞋的特殊之處在于鞋底花紋——設計師把品牌logo拆解成摩斯密碼刻在鞋底。看這裡!”她指着圖片上幾乎不可辨的紋路,“這就是Supreme的‘S’字母代碼!”
程野已經掏出手機:“我馬上讓人查這23雙鞋的購買記錄。”他看向沈昭,“兇手在炫耀。限量鞋、專業藥劑、精心設計的現場...這不是普通罪犯。”
沈昭的目光落在報告最後一頁的化學分析上:“鞋印殘留物檢測出磷酸鹽成分?”她猛地擡頭,“兇手穿着這雙鞋處理過緩沖液!”
三人對視一眼,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流竄過。程野第一個行動起來:“小菲,把鞋印數據傳給技術科做3D建模。沈法醫,我需要确定真實死亡時間的範圍。”他邊往外走邊打電話,“老陳,帶兩隊人,查全市所有高端潮品店三個月内的監控!”
解剖室裡又隻剩下沈昭和小林。沈昭轉向電腦,調出之前的檢測數據,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出一串複雜的公式。
“準備氣相色譜儀。”她的聲音恢複了冷靜,“我要做胃内容物有機酸分析。如果兇手用了緩沖液,乳酸含量會異常低。”
小林迅速準備設備,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沈主任,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您已經連續工作26小時了...”
沈昭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牆上的電子鐘上——05:47。窗外,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她突然想起什麼,拿起手機查看日曆。
“農曆十七...”她喃喃自語,“潮汐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