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自然曆史博物館的中央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維持着恒溫22度的環境。周末上午的遊客不多,三三兩兩地散布在各個展廳。古生物館内,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踮着腳,鼻子幾乎貼在了新設立的‘骨骼藝術展’玻璃展櫃上。
“媽媽,這個恐龍骨頭好奇怪啊。”男孩的聲音在空曠的展廳裡顯得格外清脆。
年輕母親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展櫃裡那具呈奔跑姿态的骨骼标本:“那是藝術家的創意,把動物骨骼重新組合...”
“可是,”男孩的食指在玻璃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圓形霧氣,“這裡有血絲。”
母親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彎下腰,順着兒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骨骼股骨連接處的凹槽裡,确實有一絲暗紅色的殘留物,像是沒被完全清理幹淨的組織。
她的手開始發抖,迅速摸出手機撥打了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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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的解剖刀懸在半空,距離标本頸椎僅一厘米。她戴着雙層乳膠手套的手穩如磐石,但眉頭已經皺成了‘川’字。
“這不是醫用解剖手法。”她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裡飄出來的,“關節分離處有明顯的鋸齒狀切割痕,特别是恥骨聯合部位。”
程野站在她身側,保持着安全距離——自從上次在爛尾樓現場被沈昭訓斥後,他學會了在法醫工作時控制自己的活動範圍。他的目光在骨骼标本和沈昭的側臉之間來回移動。
“能确定死亡時間嗎?”他問道,聲音刻意放輕。博物館臨時設立的檢驗區内,他的聲音幾乎被空調系統的嗡鳴淹沒。
沈昭沒有立即回答。她拿起放大鏡,仔細檢查骨骼表面的細微紋路:“骨骼經過特殊處理,傳統的時間推斷方法不适用。”她突然停頓,将放大鏡遞給程野,“看這裡,腰椎第四節的切割面。”
程野接過放大鏡,彎腰觀察。他的左肩在動作時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五年前那個雨夜留下的舊傷,每到陰雨天就會隐隐作痛。
“這是...”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鋸齒狀切割痕?”
“不是醫用骨鋸。”沈昭直起身,摘下一隻手套,從工具箱裡取出一個标尺,“醫用骨鋸的切口會更平整。這種波浪狀的切割痕...”她将标尺放在切割面旁拍照,“是獸醫常用的動物骨骼鋸,鋸齒更大,切割效率更高但更粗糙。”
程野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凝重。他下意識摸了摸左肩,那裡有一道十厘米長的疤痕,是五年前追捕一個非法動物實驗團夥時留下的。當時那個獸醫用的就是...
“程隊長?”沈昭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我需要你聯系博物館,調取這個展覽的所有信息。包括藝術家資料、運輸記錄、布展人員名單。”
程野點頭,正要轉身,突然僵在原地。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骨骼标本的右肩胛骨——那裡有一個特殊的斜切面,角度精确得令人毛骨悚然。
“沈法醫,”他的聲音突然沙啞,“測量一下這個切割角度。”
沈昭敏銳地察覺到程野語氣的變化,迅速拿起量角器:“34.5度,非常精确的斜切面。”
程野的左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右肩。34.5度——和他肩膀上的傷口角度完全一緻。五年前那個雨夜,獸醫手中的骨鋸就是以這個角度砍進了他的肩膀。
“這不是巧合。”他低聲說,更像是自言自語。
沈昭正要詢問,檢驗室的門被推開,齊小菲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手裡舉着一個試管。
“沈主任!骨骼表面提取物檢測結果出來了!”她的馬尾辮因為急促的動作而左右搖晃,“不是EDTA,這次兇手用了甲醛與丙三醇的混合溶液,還添加了少量...”
“百裡香酚。”沈昭突然接話,眼睛仍盯着骨骼标本,“為了掩蓋甲醛的氣味,同時增強防腐效果。”
齊小菲瞪大眼睛:“您怎麼知道?”
沈昭沒有回答,而是轉向程野:“這種配方在二十年前的解剖學教學中常用,現在已經被更先進的防腐劑取代。“她的聲音平靜,但指尖微微顫抖,“能接觸到這種配方的人...”
“要麼是老一輩的醫學教授,要麼是專門研究過時技術的偏執狂。”程野完成了她的思路,同時掏出手機,“柯北到了嗎?我需要他查點東西。”
“已經在監控室了。”齊小菲說,“他黑進了博物館的安保系統,正在追蹤布展期間的監控。”
沈昭重新戴上手套:“我要對骨骼進行全面檢驗,特别是關節連接處。小菲,準備X光機和三維掃描儀。”
“已經在隔壁房間布置好了。”齊小菲迅速回答,“我還聯系了古生物系的教授,借用了他們的比較解剖學數據庫。”
程野挑眉看向這個年輕的法醫助理——齊小菲加入團隊才三個月,但已經展現出驚人的行動力。他轉向沈昭:“我去找柯北,有發現立刻聯系。”
沈昭隻是微微颔首,已經重新投入到骨骼檢驗中。她的鑷子小心地夾起骨骼上的一絲纖維,放入證物袋。程野注意到她的動作比平時更加急促,雖然依舊精準,但缺少了那種行雲流水般的從容。
他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沈法醫,你洗手了嗎?”
沈昭的手停在半空。按照規定,接觸不同證物前應該更換手套并消毒。她的耳尖微微泛紅:“謝謝提醒,程隊長。”
程野點頭離開,心裡卻升起一絲疑惑——沈昭從來不會忘記基本操作流程,今天她的狀态明顯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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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室裡,柯北的十指在鍵盤上飛舞,三個顯示屏同時播放着不同角度的監控畫面。他瘦削的背影蜷縮在轉椅裡,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蜘蛛。
“程隊,”他沒回頭就知道是誰進來了,“布展是在三天前的午夜進行的,監控顯示隻有兩個人——一個穿博物館制服的工作人員,和一個推着大型運輸箱的高個子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