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接下來的幾天内,江稚魚就在這間小破屋紮根了,誓要看着白清宵完全痊愈才願意離開。
白清宵對此感到很無奈,看這架勢,不知情的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麼大病,其實隻是個小小發燒而已,不過……
能天天借着生病和小少爺貼貼,也不失為好事一樁啊!平常江稚魚對他哪有那麼多的耐心。
可惜美夢總是短暫的,不過三四天,病已好全了,他又是個生龍活虎的健康人。
他站在簡陋但幹淨的客廳内,心裡一絲内疚升起,環顧一圈,沒有江稚魚的身影和叽叽喳喳的叫喊。
洗完澡江稚魚突然就出門去了,神神秘秘的也不說幹嘛,獨留他守空房。
啧,白清宵把自己摔在床上,目光放空地盯着牆皮斑駁的天花闆,歎了口氣。
他出去幹嘛呢?
“我就蹲樓下呢,”江稚魚大喇喇靠在牆角,眼角瞥了眼樓梯,“你說他到底什麼意思,他對那個親……那個意外是什麼想法啊?”
他特意溜出來就為了找軍師給他分析一下子,叽裡咕噜把事情緣由全部倒了出來,驚得餘樂果半天沒回應。
“我天……”震驚順着電話鑽進耳朵裡,江稚魚忐忑等着軍師的分析,“你們真是一次又一次打破我的世界觀啊。”
“啧咋說呢,我不太了解他這個人,但是一般正常人不小心親到嘴了,怕尴尬選擇直接不提這個事,也挺正常的吧,”餘樂果壓下驚歎,開始認真分析,“我覺得你搞錯重點了,你該糾結的不是他怎麼想,而是你怎麼想。”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江稚魚懵了:“我的想法,為什麼是我的想法?”
餘樂果:“請回憶我的第一句話。正常人都該選擇忽略不計,反正是意外嘛,又不是暗戀對象,不小心擦到嘴有什麼大不了的!管他怎麼想,反正兩人關系沒壞就行。”
“但你為什麼要在意他怎麼想,按你倆的關系,彼此都當沒發生不應該正好嗎。”
咔。
江稚魚一直緊繃着的線,乍然斷了,腦子嗡嗡的,嘴唇張了好幾次也沒說話,通話裡隻剩下兩個人交錯的呼吸聲。
他想抓住這條線。
可這條線又變作了一條魚,溜走了。
“唉……”餘樂果很無奈地歎了口氣,“想想吧少爺,這别人幫不了你了。”
江稚魚聽見自己說了聲好,嗓音幹澀得自己都不敢認,嘟的一聲挂斷了電話。
腿蹲得麻了,像踩着老式電視機的雪花,隻好慢慢倚着牆站起身,甩了甩腿,慢吞吞往樓上走去。
走到門前,手摸上冰冷的轉手,涼得一激靈,萬分猶豫之時,門突然開了。
江稚魚連忙後撤兩步,錯愕地擡起頭。
白清宵臉上的郁郁瞬間喜笑顔開,笑着說:“你回來了?我還說我去找找你呢,消息也不回。”
說着晃了晃手機。
“啊,我,”江稚魚喉頭發緊,“我就在下邊溜達了幾圈,屋裡有點悶。”
“這樣,”白清宵很輕地皺了皺眉,拉過他的手腕帶了進來,嘴裡不停絮叨,“你剛洗完澡,小心在外邊待太久着涼,别我剛好你就倒下了。”
門在身後合上,冷風被隔斷在門外,江稚魚吸了吸鼻子,腰被攬着鑽進了開着取暖器的屋子,暖意攀了上來。
他一件件脫着衣服,白清宵一件件地疊好放在床邊。
看着桌子上自己的背包,他沒由來的有些煩躁和茫然,想生氣也不知道該對誰撒氣。
江稚魚直挺挺倒在了床上,眼神發愣地盯着昏黃微弱的燈管,酸脹自眼眶彌漫開來,突然發問道:“我明天是不是就該走了?”
“嗯?”白清宵愕然擡起頭,正打算抱起衣服放到衣櫃裡,這一問,衣服又掉了下去,“怎麼這麼——”
哦對。
他的話戛然而止,想起了被兩人遺忘的事情。
他本該已經搬出來,兩人各回各家的。
當初為了不牽扯江稚魚拿出的借口,現在成了砸自己腳的石頭。
見忽然沒了聲音,江稚魚垂下眼睛,又想起困擾自己一天的事——白清宵把那個意外選擇了視而不見,選擇了當作沒發生。
江稚魚眨眨眼,細細品味着這個行為背後的含義,但嘴裡卻不由自主地說了下去:“你還會和我走嗎?”
響起腳步聲,停在身邊,話語輕飄飄的:“你之前說過,你姐姐小時候很喜歡和你玩遊戲?”
江稚魚不解:“對……怎麼了?”這跟現在的話題有什麼聯系嗎。
白清宵笑了笑:“那我今天也和你玩個遊戲吧,你閉上眼,數五秒,猜我還會不會在這個房間裡。”
“在,我就跟你走。不在,我留在這,你回去。”
“玩嗎?”
奇怪,江稚魚沉默着,明明以前自己聽到這種話,立刻就要答應的。
但現在自己一點應下的欲望也沒有。
“玩吧。”白清宵催促着,尾音卻含笑。
笑笑笑,笑什麼笑。
江稚魚撇撇嘴,嘴硬地說:“玩就玩。”
然後閉上了眼,手搭在身側,緊緊揪着褲縫,指節泛白,開始在心裡默數五秒。
一。
有什麼好猜的,肯定是不在啊,江稚魚壓下眼底的酸澀,掩飾似的癟了癟嘴。
二。
還非得特地玩個遊戲羞辱自己嗎,他真是看錯白清宵了!
三。
耳朵變得格外銳利,鞋底摩擦,開門,關門的聲音清晰得像在耳邊。
四。
嘴癟得越來越厲害,感覺眼皮下有一股熱流在滾來滾去。
壞人白清宵。
五。
睜開眼。
眼前一片模糊,一切都是虛焦的,江稚魚愣了幾秒,眨眨眼抹了抹眼角的濕意。
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頂着仍舊模糊的視線,仰頭看了看門邊。
門是關着的。
接着視線挪到一旁,也是空的。
沒有人。
頓時,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喘不上氣,又啪一下倒回床上,看着斑駁的天花闆,感覺自己心上的牆皮也掉了幾塊。
有什麼好失望的,本來猜的就是不在,猜對了就赢了,赢了不好嗎?
江稚魚蜷了蜷手指,鼻頭酸酸的,想說話,喉嚨又像被無言的難過堵住,嘴巴重新抿了起來。
又在心底憤憤罵了一句,壞人白清——
“哈。”
倏地,江稚魚僵住了,剛剛撲在耳邊的熱息和輕笑像是錯覺。半晌,才卡殼似的慢吞吞轉過頭,心跳沖撞耳膜,血液逆流的聲音響徹耳邊,瞳孔驟縮,眼神不可思議。
老舊的燈光閃爍幾下,燈光變得愈加昏黃,他偏過臉,看見白清宵側躺在他身邊,彎彎的眼睛掩在陰影下,瞳色像融化的琥珀,将自己盛在内裡,唇角抿起,昏黃的燈光靜靜落在他的眉眼。對視的一瞬間,露出笑齒,語氣輕松:“嗨。”
“你猜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