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了吹風機出來,又叮囑他用自己的手機給他奶奶打個電話,很快也進了浴室洗澡。
楊一諾沒有打電話,吹好頭發把吹風機卷好放在椅子上,走到客廳白牆處蹲下看那些畫,有現代藝術風格的,也有古典派畫法的,還有插畫。
有幾幅放在最後的畫,湊得近了能看到一行小小的簽名和時間,楊一諾辨認了一下,确定是Sigrid的沒錯。
用色大膽,和她朋友圈封面的那張風格很像。
客房有一整面牆的到頂書櫃,書錯落放着,有些甚至還搭了兩層,楊一諾一排排看過去,很多藝術相關的,國内外的藝術史不說,還有很多畫集、攝影集;小說散文和自傳也不少,心理方面的書也有涉獵。
楊一諾抽了一本講現代藝術的書拿到客廳。
浴室裡除了地上的水迹,其他都被他收撿得很幹淨,姜辭邊洗澡邊把被于琪污染的思想沖洗掉,洗完才發現自己習慣性的隻拿了睡衣,雖然已經是睡覺時間,但家裡多了一名異性,這樣的裝扮多少有些不妥,她假作自然打開門,先溜回房間套了身茸茸的家具服這才重新走出去找吹風機。
全部弄好後她走到客廳,笑道:“感覺終于不是火鍋人了。”
楊一諾聽到動靜放下手裡的書笑了笑,姜辭看了眼他手中的書名,“這本書寫的挺好的,内容很豐富,也不枯燥。”
“嗯,我看到上面有你寫的批注。”楊一諾贊同。
“随便寫寫。”她笑了笑,坐到另一個沙發上。
此刻氛圍很适合談心,幾種開場白在腦子裡跳過,最後都被否決掉。
姜辭研究生時期的項目和心理學有點關系,她也讀了不少書,看了不少文獻,對普通人的心理大概有些猜測和了解。要聽别人的心裡話,自己肯定不能隻是高高在上的隻聽不說,以心換心,一般都能行得通。
斟酌了一下用詞,姜辭開口,“上個月剛給你上前兩節課的時候,那時候我說我剛出差回來,你還記得嗎?”
看到楊一諾點點頭,她繼續道:“其實那時候我剛從家裡回來。我家不在這邊,有點兒遠。”楊一諾看過來,她笑了笑,“我家……是單親家庭,我爸媽在我初中的時候離婚了,我和我媽過。我爸在岚城,不過他早就組了新家,隻是看在我好歹也是他女兒,又剛好在岚城工作的份上,給我一輛舊車意思意思,平常我們基本不聯系。”
“我的姓是後面跟着我媽改的,我爸知道的時候,差點沒被氣死。”好像想到了那時的場景,她嘴角揚得更高。
“很好聽,你的名字。”
“謝謝誇獎。”姜辭瞥他一眼,“原來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啊?”
“當然。”他說,“姜辭。”
姜辭笑:“隻此一次,在外面可不興叫老師全名啊。”
“那現在可以嗎?”
“也不可以。”
回到正題,“那時候我說我狀态不太好,其實是因為家庭原因,說白了是因為我媽。”姜辭抱住雙腿,下巴抵上膝蓋,“我愛她,但每次我和她在一起呆到三天時間就是極限了,三天是一個臨界點,再往後我就會非常非常痛苦:心理上的痛苦和折磨。”
楊一諾沒有打斷,靜靜聽着她說。
“我媽不算是傳統的中國家長了,她也算開明和開朗,但她也非常會利用人内心的一些情感做一些有利于她的事——這些我是後面才慢慢發現的。我不知道她是天生就會這樣的,還是後天自學的。我愛她,但也會恨她。這種感情好奇怪,我也覺得很神奇。人這個生物,真的太厲害了。”
話斷在這裡,她沒有繼續,他也沒有追問。
很漫無目的的内容,從A一下到B又到C,楊一諾知道她說那些話的目的。
他不是那種喜歡将自己的事說出去的性格,也不是會随意和别人分享的人,但也許是沒想到她也是單親家庭,她的性格完全不像,也許是她說了自己家的事,他也應該禮尚往來一下……
或者,也許,可能,隻是因為,他想講給她聽罷了。
“我媽去世以後,我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住。楊煥炜——就是我爸,不經常在岚城,他總是在出差,我媽生病的時候也在出差。我媽去世以後,每次他回來我都不會回家,但今天在奶奶家吃飯的時候碰到他,吵了幾句,氣上頭了,就變成這樣了。”他低頭自嘲的扯扯嘴角,言簡意赅,但聲音愈來愈冷。
“人這個生物确實神奇。我不太理解,妻子重病,再怎麼樣重要的工作還有比家人還重要嗎?我媽為了他的工作跟着回國,明明在國外她能有更好的資源和平台,結果她付出了那麼多,這個人就這樣對他。我替我媽覺得不值和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