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川不着痕迹瞥了他一眼：“談不上研究，隻是一個尚未被立項的方向設想。”他說着，将找到的那份報告展示在光屏上，“曾經有一位研究員提出過這個理論。”

靳珩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标題赫然寫着：

《蟲族個體多樣性形成機制初探——關于“機體原構”設想的第一性假說》

聞川自然地讓出主控位置，靳珩也不客氣，徑直上前，親自操作開始浏覽文檔。

報告篇幅很長，他隻粗略掃了一遍框架，但已經足夠震撼。

放在藍星，這幾乎可以稱得上一篇完整的系統性論文，有清晰的理論假設，有邏輯嚴謹的推演模型，還有數量可觀的實驗數據作為支撐。

這不是空想，而是一場嚴謹的科學探索。能寫出這份報告的蟲，絕對稱得上蟲族科研體系中的先驅者。

靳珩下意識退回标題頁，試圖尋找這位研究員的名字，結果卻隻看到加密處理後的殘段：Z。

靳珩向聞川投去困惑的目光。

聞川的唇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這份報告是加密文件，但我想您是雄蟲閣下，非要看我也沒什麼辦法。”

“這位Z研究員，因為提出了被定義為‘極端危險’的科研思想，已經被研究院除名，并終身禁止從事一切科研活動。他得知消息後情緒激烈，曾在研究部大鬧一場，此後便徹底失蹤。”

靳珩的指尖微微收緊。他不禁開始擔心，自己即将觸碰的DNA研究方向，是否正踩在蟲族的雷區之上，他試探着開口：“可是……我看這份報告的内容，并不極端。”

聞川點頭附和，調出了另一份報告給他看。

《關于雄蟲信息素腺對抑制精神力暴動的可行性理論設想》

這份報告的内容就相當激進了，而且為了驗證這個設想，需要大量的雄蟲樣本來提取信息素腺。靳珩還記得上次自己抓了一下腺體就疼得要命，這要是被直接抽取腺液樣本，搞不好真的會死蟲。

以蟲族對雄蟲的寶貝程度來看，這事兒都不用捅去雄保會，研究院内部就把這個項目斃了一點兒也不奇怪。

可惜這個科研瘋蟲失蹤了，要不然還可以找他請教一下DNA方面的事情。靳珩覺得有些遺憾，但他并不死心，将話題轉回：“我看機體原構那篇報告裡有大量的實驗數據，這些數據是怎麼來的？”

“當時他自己研究出了一台儀器，用來采集和解析他所說的‘機體原構’數據。”

聞川平靜地說，“具體原理……我沒有深入研讀過他的那份完整報告，所以說實話，并不太清楚。”

他頓了頓，語氣微妙地輕了一些：“不過，Z研究員失蹤後，那台儀器也就被擱置了下來，畢竟沒有其他蟲接手他的研究。”

“而前不久，這台閑置儀器，被院長從封存區調出，用來布置了雄蟲閣下的辦公室。”

靳珩一愣，這可真是，正瞌睡着就有人送來了枕頭！本以為是個糊弄雄蟲的擺設，誰知道竟然歪打正着！

他一下子來了精神，雖然很想立刻就去查看這個儀器，但還有事情沒說完，他按捺下了那份心急，話題卻是沒有過渡直接跳轉：“關于第二軍之前的暴亂，有沒有什麼後續？”

聞川看到了他眼底的亮色，心情也是有點好的樣子，沒有奇怪話題的突變，而是跟上靳珩的思路回答：“那些所謂的精神力暴動的幸存者，陸陸續續都……研究院這邊有心掩蓋，既然已經出具了官方正式報告，應該不會有後續了。”

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想，靳珩的面色不由的又嚴肅起來：“我覺得……真正有問題的，可能是第二軍沒暴動的那些蟲。”

聞川歪了歪頭，問：“怎麼說？”

“你和厄霁得出的結論，是這場暴動存在一個觸發誘因。”

“可第二軍服用的藥物是統一配發的，濫用情況也不是個例。那為什麼在這個誘因的作用下，隻有一部分蟲發生了精神力暴動？”

“如果說……優勝劣汰，暴動的這些，是不合格的，那麼被留下來的，是不是更有問題？”

聞川的瞳孔縮了縮，他站起來，手握成拳放在唇邊，無意識踱了幾步，才又看向靳珩：“你有想法不妨直說。”

連敬語都不用了，看來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是靳珩沒有辦法直說：“我沒有證據，我希望第二軍可以再做一次精神力檢查，并且我得要在場。”

聞川定定看着他，目光很淡，靳珩卻從裡面看到了一抹受挫，似乎是想要知道為什麼自己不信任他，靳珩想他們現在算是結盟狀态，所以開口解釋：“這無關信任，而是我不确定這是不是我的胡思亂想。而且一旦被證實，肯定要上報，到時候沒有證據要怎麼辦？你能信我，院長能嗎？其他蟲呢？”

聞川接受了他的解釋，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收回視線，平複了那點情緒波動：“……我明白了。精神力檢查我會去安排。這種級别的監控屬例行範疇，流程不複雜。等時間定下來，我會通知你。”

靳珩點點頭，将這件事敲定，又接着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我沒辦法控制精神力，也就無法給雌蟲提供精神力梳理，這種情況還有什麼其他辦法嗎？”

聞川知道這和厄霁有關，他猶豫片刻，還是如實作答：“常規建議是使用精神力撫慰類藥劑，緩解波動、輔助梳理。”

“但未公開的研究表明，雄蟲的血液成分中，某些活性因子對雌蟲精神力暴亂具有更強的穩定作用，甚至優于藥劑。”

看靳珩若有所思的模樣，聞川垂下了眼眸，提醒道：“這是違法的，直接使用雄蟲血液是重罪，一旦被發現，雌蟲的下場會被精神力暴亂更糟，所以我建議您謹慎考慮。”

靳珩隻是未雨綢缪，他怕萬一出現那種厄霁無意識，沒辦法帶自己進入他的精神力海，自己就束手無策的情況，現在知道還有血液可以做保險，他也就安心了。

靳珩對聞川露出了笑容，由衷表達了謝意：“謝謝你，聞組長，我隻是想知道應急方案，你可以放心。”

聞川沒再說什麼，靳珩準備離開的時候，又突然被他叫住：“對了，靳珩，如果你要繼續Z的研究，不要太惹眼，有關他的一切現在都是禁忌，我想你也不想惹來更多麻煩。”

靳珩收下了他善意的提醒，若不是發現了聞川對他有那種心思，他簡直想要上去抱一抱他，言語的感謝實在太匮乏了！想來想去，靳珩在聞川瞪大了眼、極端的錯愕下，深深地給他鞠了個躬。

從聞川辦公室裡出來，靳珩心心念念惦記的，是自己辦公室裡的那台儀器，不知道它能做到什麼程度？剛剛應該仔細看一下那份報告的，能不能提取基因片段，展示完整的基因編碼？

思緒正飛着，路過某間科室門口時，和裡面出來的蟲撞了個照面。

靳珩看到了一張有些印象的臉，這是個雄蟲，他們在第一軍有過一面之緣。

雄蟲似也認出了他，先是詫異，随即牽起唇角禮貌微笑：“又見面了，靳珩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