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崇青堂而皇之的站在她車輿旁,當着這些官兵的面兒突然發難。
符離遂頭上帶着的鬥笠遮掩住了他那雙藍眸,他緊緊攥着拳,恨不得與謝崇青當街大鬧。
燕翎眼睫輕顫,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周遭不乏有百姓看好戲,官兵們自然是恨不得巴結他:“裡面的人,謝大人同你說話,聾了嗎?還不滾出來。”
車輿中忽然響起一道柔膩清軟的女聲:“這位大人,方才實屬是無意,我急着去辦事,沒成想沖撞了大人,無論怎樣賠禮我都可以接受。”
這聲音婉轉起伏,似黃鹂輕吟,酥到了人骨頭裡。
官兵一愣,原來是位女郎。
他頓時也不好意思為難,視線轉瞧謝崇青。
“記住你說的話,今夜戌時謝宅見。”他路過車窗撂下了這樣一句,随即轉身上了車輿,越過了燕翎往皇城而去。
一旁離得近的官兵聽到這話,神色瞬間精彩了起來,一個女郎,晚上戌時見,這謝大人……真是看不出來。
符離探頭進去,一臉郁結:“殿下,都怪我,是我沖動了。”
燕翎沒有說話,低着腦袋,怔怔地靠着車壁縮着,神思渙散,一聲不吭。
符離知道她正因陛下駕崩一事傷心,城中肯定有很多巡兵,為了安全,便當即決定先回王宅。
回王宅後,任何人同她說話都沒反應。
“父親已經進宮,陛下駕崩突然,且有陣子要忙了。”王柯看向燕翎,臉上浮起憐憫之色。
惠王,不,如今應該是太子了,是要對十二殿下趕盡殺絕。
燕翎回了樓閣中,符離靜靜的守在外面,守了很久。
外面隐隐響起嘈雜聲,符離探頭去瞧,轉身對着屋裡地燕翎道:“殿下,王大人回來了。”
本以為會沒有回應,結果屋門很快打開,燕翎仍舊是一身整潔的大袖衫,神情平靜,纖薄的身軀端方闆正,秾麗的眉眼有哭過的痕迹。
符離怔了怔:“殿下。”
“我去見舅舅。”
燕翎深吸了一口氣,快步往外走,符離則沒有猶豫跟在她身後。
王谌正在明淨堂與王柯議事,燕翎叫人通報後進了裡面,王谌還未說話,燕翎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端正的作了長揖。
這一舉動着實驚到了父子二人。
“殿下,不可。”王谌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想浮起他,哪有皇子給臣子下跪的道理。
“您是長輩,燕翎跪您是應該的,舅舅,你先聽我說。”她反手握住了王谌的手臂,擡起了頭,神色均是堅毅。
“我知道惠王已承口谕,已經是闆上釘釘的太子,但我有密旨。”
燕翎知道也許她的條件可能打動不了王谌,她隻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賭一把。
敗了……她沒想好敗了該怎麼辦,她隻知道她沒退路了,有救命稻草都想拼死抓住。
王柯忍不住道:“殿下就算有密旨也無濟于事,毓慶宮現在被封鎖,而且您現在是闆上釘釘的緝犯,除非有證據翻身,這樣倒是有一争的可能性。”
燕翎卻道:“不,不是我。”
王谌靜靜的看着她,王柯則露出迷茫之色。
燕翎從袖中拿出了漆盒:“先前舅舅不願與桓氏作對,也許現在也不願,但燕翎還是想争取一下。”
王谌看着那绫錦卷軸,伸手拿出緩緩打開,王柯也湊上來看。
他頓時驚異之色浮面。
“陛下下了好大一盤棋,叫所有人都以為是十二殿下,結果卻是默不作聲的八殿下。”王柯有些想不明白,但仍然感歎。
但王谌卻很平靜,他合上了密旨淡淡道:“隻有誠實的人,才配與我琅琊王氏合作。”
燕翎倏然擡頭,心裡一驚,難道舅舅早就看出來了?
王谌扶起了燕翎:“老夫有條件。”
“舅舅但說無妨。”
“昔有元帝與王氏先祖共同執掌朝政,老夫幫了你,赢了,要效仿元帝與王氏先祖那般,共天下。”
王谌的話如一把重錘,直接敲擊的燕翎回不過神。
饒是王柯也驚駭難忍。
燕翎對上了王谌的視線,裡面暗起雲湧,深不見底。
她嘴唇泛白,在王谌的壓迫直視下快要崩潰,她知道她答應了後會面臨什麼樣的情況,也許會叫九泉下的父皇生氣。
但……沒法子了。
皇位是她阿兄的,她憑什麼讓給惠王,她要報仇,有生之年,必要把惠王千刀萬剮。
“好,我答應舅舅。”
她深吸了一口氣,咬牙迎上了他的視線。
王柯神色複雜,倒是沒想到她竟有如此魄力。
出了明淨堂,燕翎原本挺着的肩膀卸了下來,符離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瞧着,突然她回身埋在了他肩膀處。
符離任由她靠着,隻覺肩頭處彌漫出一絲濕潤,每次她心情不好時就喜歡埋在他懷中,那股勁兒過去了,便又如以往一般了。
他什麼也幫不了她,隻能陪着她。
“我會一直陪着殿下的。”
陌生的情愫開始滋生,符離硬生生的壓住了那股橫沖直撞的情感。
“你的解藥也在宮中,待回宮,你就不必受折磨了。”她笑了笑說。
符離欲言又止,其實他不介意的,殿下依然可以向先帝那般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