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要放人,宮裡就怨聲載道。主要是本朝沒有放人的規矩,宮女太監進宮後,叢生到死都不必出宮,約等于是被抓了終生的壯丁。若不混出個眉目來,下場就是老死病死後被奚官局埋在宮人斜。
本朝放人至今也隻有不到十次,最多放出去四五百人,最少十幾個。
曆朝曆代平民百姓一聽說選秀就害怕,恨不得望風而逃,就是因為基本沒有回來的。
而第一錦這次很明顯,陣仗這麼大,放出去的人也不會少。皇後順利接手勝利果實,起步就是打算把貴妃派的人全部放出去。帝後身邊自不必言,是不可能裁人的,不過皇後慈善,等聽說第一錦打算把身邊幾個适齡宮女放出去嫁人,再換一批新的,也立刻放了幾個,以表自己身為國母的仁慈。
她對皇帝說:“麗妃妹妹心善,聽說還要給她們陪送嫁妝,婚事也交給了蘇家去辦。臣妾隻是拿不準,再補上幾個為好。說起來,麗妃妹妹那裡的宮人一直都是超額的。這次放人,隻怕人手不夠啊。”
平心而論皇後是不想按照原來的人數補全的。她讨厭寵妃,也讨厭寵妃的特權。
皇帝道:“她那裡孩子多,人手不足怎麼過日子?照常補上就是了。”
皇後又問:“那貴妃呢?說來三郎也大了,眼瞧着就要搬出去。貴妃妹妹入宮早,她那裡多出來的人年紀也大了,恐怕不得用。”
她是非要薅下來貴妃幾個心腹的。其實四五十歲的女官,在這宮裡有經驗有資曆有人脈,才是最好用的。
皇帝有點頭疼,他覺得皇後眼界不開闊,心眼也小,也完全知道皇後想幹什麼。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你看着辦吧。”
貴妃已經失寵,自然不再擁有寵妃的特權和排面,皇後裁人的通知到了昭陽殿,貴妃氣不過又痛哭了一場:“都欺負我,都把我的面子往地上踩!誰的人都不裁,就裁我的!”
她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接連幾次得罪第一錦,都是慣性思維覺得她是軟柿子,結果次次都被打回來,現在還直接下她的臉。貴妃倒是不後悔針對第一錦,寵妃之間,哪有井水不犯河水?她恨自己沒有下死手,現在落于下風,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貴妃當然也有一個當皇後,當太後的夢想,甚至多年來她都把自己看得太高,從來不覺得會被别人威脅,隻等着皇後死。誰知道,皇後還沒死,她就被新人取代,到如今,已經從子憑母貴,到了母憑子貴。
就連皇後,從來都不敢和她有什麼沖突的皇後,居然也敢讓人來要她的強!
貴妃痛哭不止,試圖留下自己身邊的人,皇帝卻拒絕見她,其意不言自明。皇後又派人來催,貴妃不得不報上去幾個年長心腹的名字,痛苦地打點賞賜,連帶身邊多出來的編外人員一起送走。
對妃位這個層級,伺候的人少四五個,其實不影響生活,但心理上的落差實在太大。尤其是第一錦作為首倡者,仍然保持工作人員溢出,對比之下,貴妃簡直痛不欲生。
彼此間地位相差的那一線,就這麼被反超。
除了被損害利益的主子們不高興,其他人倒是熱火朝天,欣喜若狂。
在宮裡的生活固然是好,衣食無憂,但人不是賤骨頭,就不想為奴為婢,更何況遠離父母家鄉,一輩子沒有男人,沒有家庭,沒有自我,為主子服務,着實是反人類。
出去當然有出去要面對的問題。
怎麼謀生,怎麼回家,要不要嫁人,能找到滿意的對象嗎,全都是問題。
像這種放人流程,也有先例可循,宮裡會允許她們帶走積攢的俸祿和賞賜,給予一定的金銀,不多。皇後考慮到這麼多人加起來開支太大,有主子的宮婢要走,就讓主子掏一半遣散費,至于私下要不要加賞賜,那全看個人。
即便如此,也花出去好大一筆錢。
所以說之前不放人,除了主子與奴婢的悲喜并不相通之外,也是個經濟問題。若非這次皇帝願意掏錢,第一錦的出發點再好,也不可能如願以償。
第一錦這邊要出去的人不少,足有二十幾個,她都按照等級,資曆等給了嫁妝,也告訴她們,可以告訴其他宮婢,沒有去處,或者有事求助,就去找自己娘家,或者桂花桂葉。
桂花桂葉是要一起出去的,姐妹倆正好做個伴兒,又都用了第一錦的忠心符,嫁不嫁人不一定,和蘇家的來往一定是最密切的,也就能聯絡到第一錦。
真有遭遇變故,無處可去,或者後悔發現宮外一點也不好的人,總有一條退路。
第一錦的出發點是打擊貴妃,順便加深皇後和貴妃的矛盾,但既然做了,也要記得擦屁股。把一群女子放出去後自謀生路,然後就不管了這種事,第一錦覺得也算一種反向拐賣人口,她做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