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紛飛,落紅遍地,恍若胭脂雪。
六方桃谷一年四季花開不敗,且身為仙門之地,經由天地靈氣滋養,花枝簇擁,更為繁盛,一眼望去,宛如身墜迷夢。
季姰在林白序和陶允的帶領下踩着花瓣往前走,隻覺腳底軟綿,像是踩在棉毯之上,令人頓生倦懶之意。
過了半炷香的功夫,一座巨大的宮殿……哦不,木屋,也不對——總之是一座季姰很難描述的建築映入眼簾。
夕陽餘晖中,湖面金光粼粼,飄滿淺粉花瓣。湖上盤枝錯節,橫亘着一株巨大無比的樹,仔細瞧過去似乎是無盡的樹木堆砌而成。令季姰訝異的是這可遮天蔽日的“樹”倒懸于天地間,且并非桃樹,無花無葉,乍一看像是枯樹,勾勒成一座樓閣的形狀。
但桃吉真人是個頗會享受日子的人,弄了許多燈狀的法寶裝點其上,起着燈籠最本質的照明作用。此外還有金銀絲線的紗簾,镂着桃花圖案的琥珀鈴铛……一眼掃過去,季姰心裡隻剩下四個字:财大氣粗。
陶允看出季姰眼底的驚訝之色,也就問道:
“季師妹覺得此處可好?”
“别有天地。”
季姰誠懇地答道,若說月微宮那三峰還符合她對仙門的想象——孤标傲世,清冷空曠,此地若有人說是神界遺迹,她也能信上幾分。
畢竟别處的樹不是由上往下長的。
她的視線随着這座樹閣徑直往上,脖子都有些酸了,也沒看出來其根基在何處。
季姰放棄了,初來乍到也不便貿然詢問。她收回視線,就見林白序擡手一指,一個黑影霎時就從旁邊的桃樹上掉了下來,一頭栽入湖中。
“诶喲!”
季姰聽得那人驚呼一聲,心道這是什麼路數?就見那人鯉魚打挺一般躍出湖面,渾身卻依舊幹幹淨淨,并未如她所想那般濕透。
“陳留,别睡了,還不來招待貴客。”
陳留?
季姰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就見那少年揉着眼睛站起身來,瞧着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比她略微高了那麼一點兒,四肢纖長,穿着簡單的藍白布衣,紮着馬尾,面龐俊俏,生着一雙狹長的眼睛,有些像狐狸,神色卻直白懵懂。
“小陳……師兄,你好。”
季姰面色不顯,笑意盈盈,艱難出聲,心道入門晚就是吃虧,還得給個小弟弟叫師兄。
少年聞言同她視線相對,季姰就眼見他一下子困意全消散了,那雙狐狸眼彎成了鈎子,他湊近幾步,語調昂揚:
“美人姐姐!”
季姰一僵。
“你正經些,這是懸星峰的季姰師妹,你别給人吓着。”
陶允見狀一拍陳留的頭,後者吃痛地縮了縮脖子,有些不甘心地咬咬唇,小聲嗫嚅:
“什麼師妹……明明就是美人姐姐。”
林白序仍是微笑,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個眼風。
好吧,他暫時妥協。
陳留輕咳一聲,抱拳颔首:
“季師妹不要見外,叫我阿滿就行。”
季姰心道月微宮的怪人真是不少,上來就這麼熱絡實在是令人措手不及。她不好回答,于是付之一笑,就見陳留倉促低頭,耳朵燒得通紅一片。
她是沒想過自己還有恃美行兇的本事。
打過招呼,林白序就同她道别,說是有些要事處理要失陪一會兒。陶允去準備釣魚和烤魚的事宜了,囑咐陳留帶她去摘桃子。
兩人留在原地,陳留見四下無人,稍稍低頭,臉龐湊得近了幾分:
“季師妹,以後沒人的時候我可以叫你美人姐姐嗎?”
這是什麼羞恥的稱呼?
季姰頓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道月微宮還有這樣的人,一時深覺費解。
少年生得一雙輕浮的眸子,神色卻很是清澈,縱使如此,季姰也很難接受這種沖擊。
“小陳師兄不必如此,你我身在月微宮,以師兄妹相稱足矣。”
季姰盡力委婉,但少年還是肉眼可見的失落下來,像是被雨淋得濕透的小狗。
“……”
她明明沒做錯什麼啊!為什麼好像弄得她跟負心漢似的!
“那我可以叫你阿姰嗎?”
少年眼含希冀,好似不同她親近些不罷休。
季姰心道好像也不太行,這稱呼在月微宮隻有朝绯玉叫過,她同陳留初次見面,無論如何也沒到關系如此親近的地步。
她正要開口,對上少年那濕漉漉的眸子,話終是卡在了喉嚨裡。
貌似得罪六方桃谷的人也不行,陳留年紀尚小就能是桃吉真人座下弟子,想必也是實力不弱。
真是人在矮檐下身不由己。
“小陳師兄随意。”
陳留眼瞧着雀躍起來,眸子亮晶晶地盯了她一會兒,又不太好意思地扭過頭去,嘴唇翕動,無聲地喚了好多遍,才終于鼓起勇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