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淩未還看不見洞底的情形,隻能聽到人們的哀叫。漸漸地,洞底的人越來越多,一個疊着一個,壘成了一座人塔。
人塔長着無數顆頭顱,無數雙手腳,他們掙紮,痛苦,絕望,無數血淚流下。
輪到淩未時,她沒等人踹,自己往下跳。
她落在人塔的最上方,順着人塔的坡度朝下滾。
直到真正落入洞底,淩未才發現洞底并不是完全漆黑,勉強還能視物。
淩未看見了倒在她近處的假肢男,他的假肢怪異地歪在一側,接受腔大幅剝離,露出血肉模糊的截斷處。
淩未扶起他。
男人連連道謝,痛得滿頭大汗還擠出一個笑來:“謝謝,謝謝……”
淩未不言,正要去攙扶其他人,突然,眸光一凜——腳步聲,她聽到了很多人的腳步聲,那些人正朝着這邊走來。
淩未沒有聲張,冷靜地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當聲音越來越近,更多人也聽見了。
人們顧不得疼痛,再次驚惶起來,人塔掙紮地更加劇烈,倏然間從不同高度一齊裂開,仿若受驚的蟻群,猝然潰敗,朝四周急速散開,隻餘最底下少部分,再也不能動彈的屍體。
這時,一群人從黑暗裡走出來,走向那些屍體。
看到這些人的一瞬間,淩未警戒的緊繃的身體放松了,她無法從這些人身上找到任何威脅性。
他們看起來糟糕極了,像一隻隻瀕死的魚,雙眼無光,死氣沉沉,又像一根根枯瘦的幹柴,皮包骨頭的活骷髅。
“老人帶新人回工舍!”洞口上方傳來看守的命令。
下一秒,那些剛從洞裡走出來的“老人”們,就一言不發地拖拉着尚還溫熱的屍體,再次走入黑暗。
而淩未這些剛被扔下洞來的“新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無人敢動,片刻後,淩未率先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她的身後陸續響起跟随的腳步聲,其中假肢男單腳蹦跶的聲音最為突出。
所有人沉默地行走在地底深處,穿過一條條昏暗小道。
途中,“老人”們将屍體扔進了一個簡易焚燒爐。
火焰的炙熱與屍體燃燒的特殊氣味充斥着低矮狹窄的地底空間,淩未感到了輕微的窒息。
處理完屍體,“老人”繼續前行,“新人”忐忑地跟在其後。最後,“老人”們走入了一個空間稍大的洞裡。
洞口立着一塊黑色塑料闆,大紅色字體鮮明寫着“地下工舍區”五個大字,大字下面還有兩行小字。
1、每一間工舍入住至少五人,嚴禁新老混住。
2、地下工舍區嚴禁喧嘩,除上工時間前往礦道外,所有人嚴禁私離工舍。
淩未第一個跟在“老人”身後,走進洞裡。
在看到長長兩排所謂工舍後,她停下了腳步。
怎麼說呢,淩未見過的最差的養殖場,都比眼前的環境條件好。
她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個沿着洞壁挖出的大小不一的崎岖凹坑,再加上一張半人高的黑色塑料闆,就是所謂工舍。
此時此刻,淩未對那一句【人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任人宰割的牲畜】有了深刻的具象化的理解。
她望着眼前的一切久久未動,她不動,其他“新人”也沒人動。
“老人”們則是安靜地回到他們的舍内,太安靜了,以至于若不是真的親眼看見他們走入,淩未甚至會懷疑裡面沒有人。
又過了一會兒,不知道哪個舍間傳出虛弱的聲音:“一會兒會有看守過來巡查,你們最好快點入住,不然,不光你們受罰,還會害了我們。”
此話一出,淩未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假肢男先應了聲,他陪着笑連連稱是:“是,是,馬上,我們馬上就入住。”
他單腳往前蹦,好不容易蹦到一間工舍前,霎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小一個地方,還要求五個人一間,能擠得下嗎?”
淩未走上前,掃了一眼。
工舍内部空無一物且極為狹小,擠五個人怕是手腳都伸不開。
假肢男歎了口氣,很快又揚起笑臉,他似乎天性樂觀,隻是消極了片刻便調整好了心态,甚至邀請淩未:“你要和我選一間嗎?”
淩未目光掃視了一圈,假肢男選擇的這間最靠近洞口,且這一批“新人”裡女性不足五個,也無法單獨拼成一間,
于是,淩未點頭:“好。”
待他們二人選定後,其他“新人”也陸陸續續選房入住。
淩未所在的工舍,除了最開始邀請她的假肢男,後面還來了一個瘦高長發男,一對年紀很小的兄妹。
五人各自縮在角落,那一對兄妹人小,共用一個角。
哥哥從始至終都緊緊抱着妹妹,兩個孩子一直在微微發抖,如同兩隻害怕到極點互相依偎的小獸。
瘦高長發男則好像有點兒精神問題,從進來後嘴裡就一直碎碎念着什麼,淩未試圖分辨過,發現根本聽不清,一會兒像哭聲一會像笑聲。
入住沒多久,果然有看守過來巡查,挨個工舍點人頭數。
巡查者是一個男人,體型壯碩,肥頭大耳,滿面油光,一雙猥瑣迷離的水泡眼尤為突出。
他從低矮的黑色塑料“門”上探頭到舍内,渾濁的水泡眼一看見淩未,便冒出惡心的光。
淩未撇開視線,打算眼不見為淨,不料水泡眼男竟直接伸手來抓。
淩未側身避開,水泡眼男蓦地臉色一沉,伸長手又抓:“躲什麼躲!再躲老子一槍崩了你信不信!個小娘皮!”
工舍内空間狹小,淩未沒地方躲,被抓住了胳膊,水泡眼男肥碩的手指陷入她的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