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藥敷在淤青處上大大減輕了腰部的刺痛感,葉梓棠緊繃的神色也多了幾分安然。
主子用手摸了自己的頭诶。停留了好幾秒,應該不是不小心碰到的吧。
他坐在床沿回想主子的動作。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一個詞,“救贖”。
這個詞他向來是不信的。
因為它太過虛無缥缈了,沒有準确定義。
比方說,很久之前,家主與他初遇的場面也可以被不知情的人稱為救贖。
他還記得那個小巷子深處的肮髒腐臭味。他那時才17歲,被趕出家門後,已經在街頭當了半年的混混。他被仇人打得趴在地上沒有力氣爬起來,聽着野貓的争食聲兒,隻是無望地看着巷口的如水月色,清清白白的,很是澄澈。
家主那時就是那樣來到他的世界的,他颀長的身影在那片月色下尤顯不凡。墨黑風衣的表層被月色所籠罩。他隻看着,就已是無地自容,更是認為自己低得入了塵埃。
想不到的是,言情劇裡的場景發生在了自己身上——似神明一般的家主把他帶了回去。
可是時過境遷後,他意識到。
所謂的“救贖”隻是虛拟幻像,隻是将一個在髒水裡的人撈出來再扔進血泊裡而已。
他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重蹈覆轍。
或者他從一開始就該把這點沒有存在價值的情感抑制,一心完成家主的任務。
昨天顧淮大人有說,自己要是順利完成,回主家的時候肯定會有賞。再不濟,日子也會比之前舒坦很多。
“可是二少爺不像是會奪位的人。”他那時說。
下一秒便挨了一個結實的巴掌。
“你管他會不會奪位?随便找個機會動手就好了。反正在他這種破居民區車禍撞死個人不是很正常?”
“除了他自己跑來聲明要徹底斷絕關系......但是你看他這個廢物,斷了關系怎麼活?”顧淮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冷峻,像是在與他談論一隻老鼠的生死。
葉梓棠看着床邊的貓咪抱枕,陷入沉思。
“在想什麼?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塞了一碗蓮子羹。藕色透明的蓮子羹将他冰冷的手暖得回了溫。
“我第一次煮東西,底部好像粘鍋了。已經有給你盛上半部分的了。要是不好吃的話……啊!我好像忘記關竈頭了,等會。”
他舀起一勺,沒吹就放進口中。
挺燙的,把他燙出了眼淚。他試圖用這種方法掩蓋自己欲留下的淚水。可他太笨了,還是沒成功。
含着一口蓮子羹,嗚咽着哭了。
他來這裡前已經好幾年沒有吃過熱的食物了。别說熱的了,沒馊的都是很少見了。每次的飯食隻要還能下咽,他都能狼吞虎咽地全都吃完。
這一口他卻含了好久,怎麼也咽不下。
葉梓棠從小就是個慫包,不哭還好,一哭起來就停不下來。
“诶,你怎麼哭了?”
聞聲後的葉梓棠連忙用衣袖去揩眼睛,口中還小聲告着罪,因為哭得有些哽咽,說得很不流利。
“用這個擦。”謝辭益遞過一張餐巾紙。
“怎麼了?受委屈了嘛?”謝辭益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眼前這個忽然就哭得停不下來,連肩膀都開始抽搐的男人。
葉梓棠攥着那張被淚水濕了大半的餐巾紙一個勁搖頭,“沒……沒有。”
“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你等會,我彈首歌你聽聽。”謝辭益這段時間在學吉他,想着錄歌給網戀女友聽。
可是他不光彈得爛,還把好好的一首歌改編得稀裡糊塗。現在也沒完工。
謝辭益纖長的手指搭上琴弦,輕巧地撥動,悠揚旋律緩緩流淌,繼而充滿整個房間。
很有質感的聲音随着旋律而遞進,縱然彈得磕磕絆絆很不熟練,也能将基本的格調大約描繪出幾分。
是一條古早的小溪,溪水擊打岸邊的石塊。流經以磚瓦砌成的古城。古城裡有花草植株,熙攘市井,還有頭頂瓦罐的中年婦人。
然後在一聲不和諧的噪音裡啞然而止。
“淦,又彈破音了。”謝辭益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我還沒編好詞,我過段時間編好了再唱給你聽。”
“主子彈得很好,我覺得。”葉梓棠把那張濕掉、縮成一團的餐巾紙扔進了垃圾桶。
謝辭益對他的肯定回報了一個微笑,“對了,今晚我大學舍友約我喝酒。晚飯你自己吃,不用等我了。”
才一個上午沒看手機,一個沉在列表底部的大學舍友就吃錯藥一樣給謝辭益發了幾十條消息,還有十來個未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