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謝家的家奴,做錯事受罰是應該的。”
他曾豔羨過主人能有家,有在乎他的人,能在幼年接受父母的呵護。而不像他,無根浮木一般漂泊無依,無人在意,無人扶持,甚至無人在乎他的死活。那種名為“家”的溫暖是他終其一生也無法企及的。
他原先害怕家主要害主人的命,受刑期間不想主人來救自己,怕的要命。可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樣,要是他們想害主人,斷不會讓他有命攜着自己出去。要知道,死在那個又小又暗的囚室不管多久都不會被人發現的。
想不到葉梓棠會這樣說,謝辭益一愣,随即又笑着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我會好好考慮。”
……
葉梓棠又搬回了他之前住的客房,那兒的家具位置都沒變,都在原地等着他回來,床頭櫃甚至還立着謝辭益給他準備的小牌子:“歡迎回家”。
謝辭益陪着住院的這些天每天睡陪護床,照顧慣了,這下回了家反而放心不下了。雖然睡前叮囑過葉梓棠有事打電話叫自己,晚上睡不着還是忍不住打開房門去看他睡得怎麼樣。
他看到葉梓棠似睡非睡地趴在床上,小夜燈暖色的光暈剛好能照亮他的側臉,為高挺的鼻梁打上深色的輪廓。他很安靜地睡着,平緩的呼吸卻會時不時地因痛楚驟急,他會像被扼住了喉嚨一般發出“嘶嘶”的鼻音,過了好一會兒才能緩過來。
他身上的傷太多,即便是已經在醫院養了那麼多天,嚴重處做過縫合手術,現在看着依舊是猙獰的。在昏黃的光線下,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單薄頹敗地如同一隻破破爛爛的舊玩偶,即使被包咋過,還是有淺灰的棉絮從破損處不斷漏出。
謝辭益突的覺得這幅畫面分外的凄涼,那暖色調的、毫無殺傷力的光線在分秒間便化作了一柄柄鋒銳的利刃,直搗他的心窩。
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他。但凡那天出發前看一眼葉梓棠的房間,但凡那天直接取消那場毫無意義的約會……
他跋山涉水,去找從未在乎過他的人。卻在那天與在乎他的人擦肩而過,害得他遍體鱗傷。
謝辭益放輕了腳步,走到床前給人把被角掖平了。卻不想這點動靜就把本就淺眠的人驚醒了。
“主人?”他小聲喚了句,眼睫顫抖着将眼中的迷蒙驅散。
“被我吵醒了?繼續睡吧,我陪着你。”謝辭益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床邊,“還有,以後不用叫我主人了。”他再次重複道。
話音剛落,就見葉梓棠微皺着眉,似是苦惱,他沉默了幾個呼吸的時間,然後仰起頭,欲言又止, “我想……”
“可以的話,我還想繼續叫您主人。”被謝辭益收下以後,他一直很謹慎地遵守着奴隸的規矩,喊着“主人”。最初隻是因為規矩如此,不得不遵守,漸漸的,卻是因為他喜歡這樣。即使他知道二少爺這裡規矩松,他也不想輕易舍棄這份尊敬。
這個詞在他心中,就像一個标記,或者是寵物脖子上的吊牌,讓他有了歸屬感。
幾個小時前,主人就跟他說過,在家随意一點叫他的小名就行,就像他的朋友們那樣。可是葉梓棠不想這樣,他私心想在主人那裡成為不同的存在。
他私心地覺得保持現狀就很好,因為有很多人喊主人“阿辭”,但是叫主人的目前隻有他一個。
窗外的月色清淡疏離,卻是如此的平和安甯,如人間最尋常的流年歲月。
葉梓棠頭一回覺得,活着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