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有水滴落在石上。
風從前面和兩邊吹來,吹在裸露的肌膚上,涼得發疼。
苔藓和濕泥巴的氣息很濃郁,鳥叫也很清晰……這似乎是個半露的山洞。
眼上的布有一股發酸的臭味,引得人直犯惡心,又嘔不出來。
莺語手腳被縛,蜷在地上,臉貼着冰涼的石面。藥勁還未褪去,她渾身酸軟,提不起力。
有腳步聲靠近。
莺語沙啞着嗓問:“誰?”
長劍劃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莺語心跳加快,“為春?你來救我了?”
“哈。”一聲男人的冷笑澆熄了莺語期盼的心。
他的聲音很疲憊,但仍然充滿譏諷:“剿匪英雄也貪戀溫柔鄉啊?不過這溫柔鄉也太簡陋了,連我都瞧不上。”
“誰要你瞧得上?”
即使身子再累再疼,她還是不肯在嘴上落下風,平白受人侮辱。
莺語的頭被使力按住,抵在石上轉動,臉頰頓時就被擦破,滲出血來。
絲絲縷縷的疼在臉上蔓延開,莺語痛得五官皺起來。
“放開!”
遲來的恐慌随着疼痛一起漫卷襲來,莺語眼睛發熱,鼻頭發酸。
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在遭這種罪?
“葉為春早就将我棄了,要同未婚妻成親,”淚水淌下來,她聲音顫抖,“你抓人前能不能先查清楚?”
“你以為我傻嗎?面都沒見過的未婚妻和如膠似漆幾個月的情人誰死了他更傷心?”
莺語嗚咽,“那你想如何?用我威脅他嗎?”
頭上的大手松開了,“威脅?多危險啊。”他的聲音變遠了一些。
莺語感受到腳被他抓住。
“你作甚!”她空有一張嘴,身上使不出一點力氣。
男人拖着她往山洞裡走,一直到靠着石壁的地方。
一陣窸窸窣窣後,石錘落在鐵釘上,當當作響,震得耳朵發麻。
他用繩子纏住莺語身軀,将繩尾綁在鐵釘上。
“我隻是要他長個記性,混江湖的别以為劍快就行。小丫頭,别太傷心,沒多久就解脫了。”男人說罷,走遠了,再也沒回來。
淚水在臉上幹涸,莺語的心還未幹涸。
宜爾一定會想辦法來救她的吧?宜爾一定會的。
莺語别無他法,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宜爾,你快來……宜爾……
*
虎牙山是一座荒山。
喬木參天、灌木叢生,野草野花肆意亂長。秋風掠過時,各色落葉紛飛,落進雜亂的地方,疊融為一體。
鳥啼與蟲鳴比起春夏少了許多,蕭索氣息彌漫山際。
宜爾持着鐮刀,砍斷半人高的雜草枯藤。
“莺語!”她用幹澀的嗓音喊着。
葉為春同宜爾确認莺語失蹤後就急匆匆去找究竟是哪個仇敵将人綁走,又将人丢在了何處。
然而,要到何時才能找到仇敵?又要到何時才能知曉确切所在?而莺語獨身在茫茫大山中,或許會遇見豺狼,又或許會遇見毒蟲蛇蟻……
莺語一刻不歸,宜爾一刻難以靜心,她無法坐着空等,所以她決定自己來虎牙山找。
“宜爾。”一旁的李荞安停住動作,走上來握住她的手腕翻過去,“你要用血逼它們讓路麼?”
宜爾低頭一看,帶刺的草藤在她手背劃了一道道長痕,血珠漬冒。
“割到手了也不知道,唉。”
已經找了兩個時辰的宜爾有些呆滞地看着被李荞安用帕子纏起來的手。
“多謝……”她動動指頭。
這裡有刺的樹藤很多,對方一定不會憐香惜玉,莺語怕是也被割傷了……如何是好……
“我忘帶金瘡藥了。”宜爾喃喃道。
李荞安奇怪地看着她,“你小心些不就好了?真要劃個大口子吓我是不是?”
宜爾将瑟涼的空氣長長地吸了一口進腹中,頭腦清晰許多。她挺直脊背,睜大眼睛,搖搖頭。
李荞安理解她的恍惚,也憂心她的恍惚。他按着她的肩膀晃,“真醒了?”
宜爾笑了笑,“真醒了。”
李荞安将信将疑地點首,回到最前頭,用棍子将擋路的雜草往兩邊打,繼續前行。
除了李荞安,宜爾還花了一大筆錢請人入山來尋,不過那些人隻能幫忙找到天黑前。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宜爾坐在石塊上,一手拿着餅咬,另一隻胳膊一下下扭轉,試圖緩解逐漸加重的酸脹感。
餅很幹,入了幹澀的嗓子引起一陣癢,她掩唇輕輕咳了幾聲,飲水止住。
宜爾沒有胃口,又吃了兩口便站起來繼續找。
坐在後頭的李荞安靜靜地望着她,也跟着站了起來。
“莺語!”宜爾繼續邊走邊喊,一聲之後又咳了起來。
她平日說話不多,用嗓很少,幾個時辰下來已不堪重負,呼吸與呼吸的間隔也不斷變短。
宜爾打開水壺,然而裡頭的水已經沒了。
李荞安遞過自己的水壺,環望四周,接替下去:“莺語!莺語——”
宜爾擡頭看他,一路下來,李荞安其實也已累極,聲音比最初沙啞許多。
秋日涼爽,兩人卻累得一身是汗,衣裳緊貼在身上,變得粘糊。
一刀接着一刀,宜爾的胳膊酸軟不已,每次擡起來都要比以往費更多力氣。
虎牙山實在是太大了。隻能循着人迹找,可那些人迹又總是半途消失,讓他們成了無頭蒼蠅。
最可怖的是,時間不等人。
懸于山頭的日輪逐漸向下滑落,天近黃昏,在别處搜找的人開始一個個來向宜爾辭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