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爾走上前接過水桶往盆裡倒,“是啊。對了秦姐姐,我記得你是年紀輕輕就嫁了人對不對?”
秦姐姐解下圍兜擦手,“是啊。十六便嫁給我夫君,如今二十個年頭恍然便過。”她笑笑。
“秦姐姐同丈夫可是以情定終身?”
秦姐姐笑着搖頭,“是我娘去鄰鎮玩時覺得他人不錯,自己定下的。成親時我才瞧見他呢。怎麼了宜爾?”
“我以前覺得兩情相悅婚姻才能走得長久,可最近發覺原來即使兩個人情意相通,也未必能有好結果,所以有些困惑。”
秦姐姐思索了一番,“若夫妻兩人情投意合自然是很好,但是吧,有太多人愛着愛着就不愛了。光憑愛就想走過柴米油鹽數十年并不容易。”
宜爾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若是宜爾要挑夫婿呢,姐姐建議,挑個人好的最重要。哪怕最後不愛你了,也仍然會好好待你,好好待你們的小家。怎麼,宜爾終于想嫁人了?”
“總覺得該着手了。”她最近心胸總是感到不安。
“也是,早些認識,多點時間了解更好。嗯……既然如此,我替宜爾留意留意?畢竟那些媒婆收了錢,看你這身份,隻知道介紹些歪瓜裂棗诓你。”
宜爾彎過唇角,“多謝姐姐。”
她坐在水盆前,兩指捏着衣角一抖,白天被抖成了黑夜。
貴仙緊緊跟着宜爾,神情嚴肅。
“貴仙你怎麼了?”宜爾問她。
貴仙斟酌着用詞,一副洩氣的模樣,“宜爾姐你不在的時候,我總惹刀魚哥生氣。”
她手腳慢,常被罵,一被罵就緊張,一緊張犯錯更多,挨更多罵。
“你不熟悉,做錯事很正常。其實刀魚剛來時同你差不多,給客人上菜時手都抖,有一回直接把菜抖倒了。”
貴仙眉頭舒展開些,“真的麼?”
“真的。我知道你做事很用心,不過是時間問題,不必着急。”
貴仙笑了笑。有人舉手要點菜,她主動迎上前,宜爾就在後頭看着她奔忙。
她環望前堂一周,在角落裡瞧見了李荞安。
他還是頂着紅紅藍藍組拼的妝——李荞安休息的日子已不再化如此濃的妝,可平日夜裡還是堅持塗得濃厚。
或許他還記得宜爾說的,想等一個不介意的人吧?
李荞安今夜很忙。雖說誇張的外貌使得叫他落座的女客不多,可他為了早日攢到足夠的錢,同時擔了好幾桌的次陪。
宜爾看着他在幾張桌子間來回,說說笑笑,任醉酒的客人親抱,有時衣衫被扯開,露出大片肌膚,又被抓出紅痕,他笑着一手将人扶起,一手将衣衫攏回去。
無論遇到怎樣的情形,李荞安總是笑意盈盈。
盯得久了,李荞安擡首間正好與她的目光對上。
他似乎愣住了一瞬,又很快給以一個淺淡的笑。李荞安垂眼飲下一杯酒,不再看她。
宜爾看着他,心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思緒。
長夜漫漫終到頭,白晝來臨。
宜爾提前用過早點便趕往逐璧的院子——逐璧作為頭牌,單獨在廂房後頭有一間小院子。
宜爾得到應聲後推開門,卻見逐璧坐在輪椅上,已自己梳洗完畢。
墨發松松梳起,用白玉簪别着。他脊背倚着輪椅,毫無狼狽之感,反而一派自在清逸。
宜爾一邊在心中暗想下次得早些出門,一邊問道:“我推公子去用早點?”
“用過了。”
看來還得更早。
逐璧将手中一冊書籍遞給她,“我眼睛難以久視,勞煩宜爾替我念念。”
宜爾接過書,坐在他對面,一張口念得幹巴巴的。
她也想學李荞安那樣繪聲繪色,在腦海中演練着語氣,可真到了張嘴的時候又發不出想象的聲音。
她實在是不好意思。
宜爾念得幹巴,逐璧卻仍然含笑望她,沒提出半點意見。于是宜爾就這樣将原本精彩紛呈、刺激的遊俠故事念得平淡。
咚咚咚。有人敲門。
宜爾舒了口氣,“我去應門。”她站起身。
逐璧看着宜爾走遠的背影,嘴角仍然挂着淺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