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涼風漸起,吹的城河畔上的杏紅館燭火搖曳,水中樓影旖旎。
賀知衍挑着擔子走過拱橋,從杏紅館後門進入内院。
他是來送酒的,按理說杏紅館要的酒是白日就得準備好送到,他此時來送,皆因這是杏紅館臨時加的單。
賀知衍把單子和酒交給了對接的館哥兒正準備走,就被對面急匆匆走來的人撞了一頭。
那人擡起頭,是張熟悉的臉,平日對賀知衍多有照顧的剛竹哥。
剛竹哥方臉上帶着扭曲,見到賀知衍,忙把手裡的東西往他手上塞:“平安,我肚子疼,你把這壺酒送到三樓頌之間去。”
“怎麼了?”
若是平時,剛竹就該聽出賀知衍語調不同,但他此時火燒眉毛,肚中如有一股傾瀉之勢,多說不得,擺了擺手:“怪我貪嘴,诶,你别耽擱,先送上去。”
賀知衍嗯了聲,見他掠過自己沖向茅廁。
賀知衍便上了三樓。
杏紅館的每個房間都有相對應的特色,既有頌之間便有雅之間,賀知衍把酒送到,所幸客人與館姐兒交談甚歡,并未責怪他送酒來遲。
賀知衍拿着托盆下樓時,在二樓的轉彎處,又與人碰上了。
那人腳步趔趄,将倒未倒,一身酒氣溢于浮表,賀知衍鼻尖微動,嗅出那是季家酒坊的七分醉。
顧名思義,七分醉就是隻會醉七分,這人看似踉跄,但估計是出來躲酒,暫歇口氣的。
賀知衍見人被自己撞倒,正想彎腰去扶,卻聽到熟悉的聲:“哪個有眼無珠的敢撞小爺?”
賀知衍的瞳孔瞬間一斂,針芒似的光湧現,他低着頭,與正擡起頭的人四目相對。
那是一張,與俞清然和俞清禾都有幾分相似的臉。
此人正是俞清禾的親大哥,俞清然的堂哥俞清瑞。
俞清瑞看到他也愣了,片刻之後像回過了神,他猛地擦了擦雙眼,震驚地看着賀知衍:“你...”
賀知衍飛快思索,自己是将人帶下去打一頓還是打一頓,就聽到樓梯上有人喊他:“平安,你還不回家去?”
他回過頭,正是先前與他交接的館哥兒。
賀知衍摩挲了片刻蠢蠢欲動的手,才克制住沖動:“他摔倒了。”
館哥兒一聽,深怕是貴客,連忙三步沖上來,看到坐在地上的俞清瑞,蹲下身去扶:“客官無恙否?”
按照俞清瑞的脾氣,他當是要發難的,館哥兒最少都得受個巴掌,可他今日十分反常,被館哥兒扶起來,雙眼還盯着賀知衍。
館哥兒見他看着賀知衍出神,怕他刁難賀知衍:“還不走?笨手笨腳的可别唐突了客人。”他又向俞清瑞解釋,“讓客人見笑了,您别看他長得醒目,其實是個傻子,您大人大量,别跟他計較。”
賀知衍從善如流,借着館哥兒的遮掩離開了。
與此同時他想起了一件事,他一直搞不明白俞清瑞是從何處得知他的身份又早早找上門來,假借他與俞清禾信香契度高求一門婚事,今日這一事讓他明白。
上一世俞清然不告而别之後,賀知衍每日都會在杏紅館逗留以便找他,那自然是無所獲。
而雲杪書院在每旬的最後一日會放一天假供學子們歸家與家人相聚。
今日正好是初九。
而此情此景上一世也發生過,他生怕惹禍,也是在館哥兒的幫助下得以走脫,他那會滿心滿眼全是找到那與他共度一夜的坤澤,睡醒一覺就把這意外插曲抛之腦後,幾日後見到上門提親的俞清瑞也沒想起來這是那晚在杏紅館見過一面的客人。
如此來看,俞清瑞會知道他的身份就不足為奇了。
他停在樓梯間,晦暗目光看向樓梯口,黯淡的燭光落在他臉上,照出一片冰冷的修羅色。
那邊俞清瑞回過神來,拉着館哥兒的手臂問:“先前那人是誰?家住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