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暈了過去,沈願還是聽到了沈東和沈西、沈南說的話。
沈東借不到糧食的。
回憶着腦海裡的記憶來看,原身已經借過幾次。
沈願清楚,沈家如今隻有一個靠着賣體力,稍微能謀生的原身現在也就是他。剩下的幾個小孩,隻有沈東能幹點力氣活,幫家裡分擔。
眼下的沈家說是借糧食,短時間内不可能還上。
且有一就有二,在這裡借糧,不亞于後世的借錢。
都說救急不救窮,沈家這個情況,不是救一次兩次就能解決的。
借的話,得做好還不上的準備。
加上原身之前已經借過幾次,村子裡村民估計都被他借怕了。
說到底,還是這個村子是真窮的要命的緣故。
就連村長家都沒有什麼糧食,别說其他的村民了。
也不是隻有大樹村是這樣,基本上周邊村子裡的村民都是一樣處在吃不飽飯的地步。除了和之前連年征戰有關,也和國策有關。
這裡的土地,全都是在貴族封君、軍功授田的軍戶、經商買田的田主、豪民手裡。
也就是在士族、軍士、商人還有一小部分稍微有點錢的百姓手裡。
在這裡,錢權利總要占一樣的人,才能擁有土地。
其他沒有土地的普通老百姓,都是給這些人種地,也稱之為佃戶,每年的收成上交多少按主家說的算。
到手的那些,還要再除去給官府交的稅,剩下的那麼一點糧,依舊不是村民可以盡數擁有,也分兩種情況。
一種是不需要留種,年年播種的時候,糧種主家給。這種情況下,主家給佃戶原本的收成分成會比較少。
一種是需要自留下田地需要的糧種種地,不然來年就沒得糧食交稅、更沒得吃了。
最後剩下的,才是老百姓真正能自行處理的。
就那麼點糧食怎麼可能夠一家老小吃的?
于是麥麸、野菜、樹皮面都成了大樹村村民們日常裹腹的“糧食”。
葷腥是一年到頭也吃不着的,因為河裡的魚是田主的,山裡的獵物也是田主的,樹上的果子還是田主的。
能允許村民扒樹皮,挖野菜,已經是格外開恩。
有的田主甚至連這些也不允許。
沈願回憶原身記憶裡唯一一次吃肉,是五歲那年,沈父用繩索投石打了天上飛的鳥,烤了撒點黑漆漆的粗鹽粒給他吃。
在原身的記憶裡,那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原身隻吃過一次,因為打到了要拿去鎮上換點陳年粟米,這樣能讓家裡人多吃幾頓飯。
沈願知道麥麸是什麼,他前世小時候看過村子裡的人拿它喂豬。但在這裡,在此時,是人都不夠吃的珍貴“糧食”。
他總覺得自己小時候在孤兒院的生活十分的艱苦,如今看來,他都能算從小到大沒過過苦日子了。
這樣的艱難條件,難怪古代孩子存活率不高,人的壽命也普遍偏低。
吃不飽穿不暖,又常年勞作,身體損耗過大,人能長命才奇怪。
沈願猜想沈東八成借不來糧食,原身記憶裡為了防毛賊偷糧沒吃的,預留了一些粟米。
被埋在竈屋的地下,隻有原身自己知道地方。
他得去竈屋看看,先吃上一口把命給續上再說。
餓的實在是沒有力氣,沈願從破門闆搭建的床上起來都費了不少時間。
最後還是沈西用瘦弱的小肩膀撐起沈願。
還好原身也足夠的瘦小,沈願稍微借一點沈西的力,讓他帶自己去竈房。
沈家的院子不算大,黃土地夯的很實,隻有三間茅草屋,呈L形。
兩間連在一起是主屋用來住人,另外一間就是做竈屋以及堆放雜物、柴火這些。
以前家裡人多,也都在兩間主屋裡擠,現在人少了空曠不少。
但床隻有一張,不知哪一年壞掉的門闆,被當做了床。
另外的幾張能稱之為床的木頭,全都被原身拿去換了粟米回來,弄給沈北吃。
嬰兒不能吃麥麸,肚腸受不了。
但即便是粟米那玩意,對他們這些沒有地的人來說,同樣金貴。家裡能換的都換了,桌椅闆凳一個不見,即便是這樣,還是隻撐了半年時間。
四面漏風的房子,空蕩蕩的屋子,沈願餓着肚子,兩眼發黑盯着比臉還幹淨的陶缸,很絕望。
他晃了一下身體,把架着他的沈西吓的不輕,使出吃奶的力氣扶着,臉都憋的通紅,他肯定不會讓大哥摔倒的!
沈願看小孩拼命的扶着他很感動,但他感覺身體在和自己意志作對,他虛的别說是挪糧缸,連說話都費勁。
怕孩子們又吓到,沈願不得不強撐着,氣若遊絲,“哥再暈一下,别怕啊……”
沈願前腳說完後腳被強制關機,人安詳的躺地上去了。沈西被壓的一愣,從沈願的臂彎鑽出來,神色茫然的坐着。
……
劉村長家在村子中間地帶,平時劉家要是發生點什麼事,左鄰右舍都勾着頭看,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劉家的牆根上去聽,去看。
但今日劉家那邊傳來哀求的哭聲,卻沒有一個人露面去看。
“劉爺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我隻要一口吃的,讓我大哥吃下去活着就行,求求劉爺爺了。”沈東跪在地上哭着磕頭,腦門已經出現血迹,他仿若未覺,不知道疼一樣,一遍一遍的苦苦哀求。
求一口吃的,救一救他瀕死的大哥。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