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啊。
他想到紀平安和他說的話,出聲寬慰老人,“老人家的兒子們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我也多謝他們用生命保護了我們。”
老徐頭聞言淚光閃爍,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原來他的兒子們是大英雄,原來有人記得他的兒子們是為何而死,并因此銘記感謝。
他抹着眼淚,“是啊,他們都是好孩子。他們要是還在的話,我肯定不會被人打的。你不知道,他們都是好孩子,老頭子真的很想他們。”
沈願看着老人家壓抑着哭聲,心裡悶悶的。
已逝的親人,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那麼多的話想要說,那麼多的思念想要傾訴,那麼多的委屈想要得到安慰。
但再也見不到了。
想念無法傳達,但無法阻止瘋漲的想念。
“他們不見屍骨,連個墳都沒有。有時候想去坐坐,說說話都沒地方。”老爺子已經老淚縱橫,“他們怎麼那麼狠心,真的丢下我和他們娘這麼走了呢?明明去戰場前答應好好的,會活着回來的啊。”
因為這句承諾,二老每天都會站在家門口,等待離家的孩子。
可等來的隻有一道又一道的死訊。
再也等不來人,再也見不了面了。
沈願用衣袖給老人擦去眼淚,“可以有墳的,可以有地方坐一坐,和他們說說話的。”
沈願說:“可以立衣冠冢,即便很遠,即便沒有屍骨,亡魂也能回家。”
老徐頭愣神,随即抓緊沈願的衣袖,像抓着什麼救命稻草一樣,“什麼是衣冠冢?什麼是亡魂?”
屍骨埋墳,也隻是為了在想念去世親人時,有個地方去看一看。感覺人還在,隻是躺在了地裡睡覺。
可衣冠冢是什麼?亡魂又是什麼?老徐頭聽都沒聽過。
沈願也發現了武國的一些怪異之處,似乎關于祭祀之類的文化,是空白的。
原身記憶裡,此間的道教起源,是遠古的自然崇拜,巫術方技、符咒治病【注:1】。因此關于神仙的倒是挺多,都是掌管自然界的神,比如風雨雷電的,四時節氣的,也有各種疫病的……
地府的神仙,還真沒有。
好像人死了,就是死了。
沈願分析了一下,可能和這裡書籍和學習的權利都在世家大族手裡掌握有關。就算有相關的記載,上層人會按着記載去祭祀,他們也不會專門去告知底層的老百姓。
畢竟這裡連紙書都還沒有,用的是竹簡。也沒有科舉,普通人根本沒有學習認字的機會。
階級分化的可怕,知識被鎖在上層。
“人死後有亡魂,活人看不見感覺不到。亡魂不能和生人在一起呆着,會對生人身體有壞影響,生人的陽氣也會灼傷亡魂。”
沈願的聲音清越,一字一句詳細講述。
“墳墓相當于他們死後的家,讓亡魂有個地方可以回。衣冠冢就是要親人穿過的衣物,最好是經常穿的。然後由親人将其下葬,葬的時候記得在心裡默念亡人姓名,生辰八字。然後說清楚你自己家的地址,念着讓人回來,多念幾遍之後,從墳地回到家,邊走邊念亡人名字以及生辰八字。再從家回到墳地,期間不能斷掉默念。這樣的話,就能讓亡人知道,他的衣冠冢在距離家的哪裡。相當于是你帶着亡人的亡魂走了一遍認路。”
沈願故意說的細碎複雜一些,這樣反而能讓人更加的信服,心裡相信這是真的。
果然,老徐頭聽完就急切的追問:“少年人,你這是從哪聽來的?當真嗎?”
沈願想說是他前世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東拼西湊來的,他想了一下,想到什麼後眼睛一亮。
“我爹娘說我的名字是個雲遊道士給取的,說我有仙緣。昨日我暈了過去,再醒來之後,腦子裡就多了些以前不知道的東西。可能仙緣顯靈了吧。衣冠冢和亡魂這些,就是昨天暈了之後知道的。”
道士取名和說的那番話,整個大樹村的人都知道。
之前日子還沒這麼苦的時候,沈家大人都還在的時候,鄰裡間看到原身還要開玩笑說一說,問他有沒有碰上仙緣呢。
沈願不怕老人家去村子裡打聽,他這說法且站得住腳跟。
老徐頭沒想到眼前的少年還有這樣的奇遇,不過想想也是,若非有此般仙緣,又在怎麼會知道這樣的事情?
人隻要心裡想相信什麼,即便這件事漏洞百出,也會自行為其圓上。
心中的牽挂終于有了可以寄托釋放的地方,老徐頭欣喜非常,原來他的兒子們還能回來,他們是不是等着回家等很久了?
都怪他不曉得這些,叫孩子們在外飄了那麼久,不能歸家。
是他不好,是他這個當爹的不好。
“少年人,我想給我的兒子們立衣冠冢,你能不能幫我盯着看一看?”老徐頭小心翼翼的請求沈願,“我給你銀錢,要多少,我都想辦法給你。”
沈願輕輕搖頭,“不用錢,老人家你選個下殡的日子,提前去大樹村找我就可以。”
“要給的要給的。”老徐頭絮絮叨叨的念着,布滿皺紋,滄桑的臉上帶着一絲期盼。沈願沒有再說什麼,老人家心思不在這,說了也聽不進去。
陪着老徐頭去藥鋪抓了藥後,眼看着時辰差不多,得去糧鋪等王三虎,沈願與老徐頭道别。
臨走時老徐頭再次說了等确定好下葬時間,會去大樹村找沈願,沈願聞言點頭應下。
到糧鋪的時候沈願發現王三虎已經到了,并且買好了自己要買的糧。
沈願早就想好錢要買哪些糧,直接讓夥計稱重,速度快得很。
二人采購完一起結伴朝着大樹村走去。
回家。
沈願帶着滿滿當當的食物,心裡也很高興,回去一定要和弟弟妹妹們敞開肚皮好好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