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願依舊起了個大早。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的生物鐘都很早。
天生早起聖體。
昨天晚上的野菜麥麸糊糊還有,沈願熱一下給吃了。
頂着尚且黑的天色離開家,前往縣城謀生活。
謝家商船的搬運活計昨天是最後一天,沈願決定先去多福街的茶樓看看。
雖然紀平安推薦了他去,但他要是不符合茶樓的要求,還是要找其他活幹的。
王三虎在村口等沈願一起走,昨天修建院牆的主家說今日要全部弄完,正好他結束了碼頭的活,今天能去那主家處幹一整天,拿整天活的工錢。
沈願看到人便是笑臉相待,擡手揮一揮,“三虎哥早啊。”
王三虎瞧着沈願一張笑臉,自己黝黑緊繃的臉也不自覺放松,被沈願的歡快氣息感染,學着他的話道:“早。”
他知沈願要另找活幹,提醒說:“今晨去縣裡找活的話,可以去牙行那瞅瞅。就蹲在外頭,機靈些聽聽進去招人的那些人都有啥要求。”
以前的沈願不樂意說話,膽子也小,從不敢主動去和人說話推自己去幹活。
很多時候都是王三虎帶着,拉他一把,王三虎忙的沒時間顧着他,就會找那種會被挑剩下來,實在沒其他的活幹,才會去幹的那些活。這種活沒那麼多人和他争。
今日王三虎進縣城就要直奔主家去幹活,沒辦法顧及到沈願,這才出聲教他要怎麼做。
這些話以前也說過很多次,不過沈願都隻是聽聽,還是不敢按着做。
他本不想再說的,但想着沈願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人活淘不少,想來能自己去做。
“你不要再去做些弄泔水和糞水的活,沒啥錢還累的要死,關鍵你也受不了那些氣味,熏吐過好幾次那滋味能好受麼?去牙行那邊蹲着,合适的就上去問問你成不成,萬一能撈着個好活幹幹呢?總比倒泔水和糞水強是不。别嫌棄三虎哥唠叨,是那活計都是些老人家去做,工頭也給不了幾個錢,還不如扛大包來的多。”
沈願沒覺得王三虎唠叨,“三虎哥的意思我知道,是為了我着想的嘛。不用擔心我,昨日我在縣城等你的時候,碰巧遇上了商船那邊負責我們的小吏,他給我介紹了個活,待會到縣城我就去看看。”
把昨天和紀平安在醫館前相遇的事和王三虎大概說了一下,聽的王三虎愣是好久沒回神。
“沈大,你是真的變了不少,要不是容貌什麼都沒變,我差點以為換了個人呢。”
以前的沈願心眼好,但不敢出手救人。
别說是沈願,就是給他自己,他也不敢去揍那些乞丐救老人家。
就怕那些乞丐會尾随報複,最後給家裡帶來麻煩,讓家裡人受傷。
王三虎心有餘悸,被吓着了,一門心思隻想着救人的事,“沈大,你往後再遇着這事可别往上沖,你家裡還有一堆弟弟妹妹呢。那些人真發狠不要命,來你家找你麻煩可咋整?”
王三虎的擔憂情有可原,沈願心裡也知道。不然昨天大庭廣衆下,也不會那麼多人在,但無人敢上前出手相救。
除了行兇者可恨可怕外,大部分原因還是衙門監管有問題。
沈願歎一口氣,這就不是他能改變說了算的了。
昨天也幸好紀平安在,最後幫他徹底解決問題,免去後顧之憂。這份人情還有給他介紹活的人情他都記着。
不過他不後悔昨天出手,再次選擇他還會那麼做。不過,不會那麼沖動了。
“三虎哥,我就是想着大家出門在外,你幫幫我,我幫幫你。很多事情,也就不是事情了。”
“我希望以後我或者弟弟妹妹出門在外,遇到什麼麻煩困難,也能有人伸出援手,去拉一把,幫一下。就當我自己在積德吧。”
他不想敷衍欺騙王三虎,說了心裡真實的想法。
王三虎反應了一會才明白沈願的意思,他聽不懂雞得是什麼,不明白雞為什麼要得,但其他聽懂了。
不得不說,沈願的想法很好,描述的畫面也很讓人向往,可是事實不是那樣的。
他才不信旁人也能像沈願那樣,不顧自己也去拉人一把。
“三裡外的桂花村,有個叫徐大貴的。他是十裡八鄉有名的木匠,靠着這手藝在縣城都能攬到活幹。眼看着就要成豪民,買良田了。結果手卻斷了,家裡銀錢也沒了,你可知為何?”
沈願翻翻記憶,确實沒有和這個桂花村徐大貴有關的,他搖搖頭,好奇道:“咋回事啊?”
王三虎臉色深沉嚴肅,語氣也變得沉着起來,“因為他在給一富商幹活時,一時心軟,救了富商養的娈童。前腳徐大貴救了人幫人跑了,當晚月亮高高挂的時候,村子裡所有人都睡着……有一群蒙面的人,各個手裡拿刀,沖進徐家!”
“一時間,徐家人慘叫的叫人心裡害怕,村頭都能聽見嚎哭聲。這些人若是劫财就罷,竟有兩人按着徐大貴!另一人高舉大刀,直揮向下,砍掉了徐大貴一隻手!疼的徐大貴大叫,一頭的冷汗啊,臉全白了。一地的血,嘩啦啦的流。幸好他命大,沒有因為血流幹死掉。桂花村村民們後面也集聚趕了過去,把那群人給打跑了,聽說還有一個被活活打死了,徐家人沒人死掉。”
王三虎歎一口氣,很可惜,“可沒了手的木匠,拿什麼做手藝?一家子為了生計去做佃戶,田主一個比一個打壓,最後挑了個打壓沒那麼狠的。”
說完又輕歎一口氣,頗為無奈,“徐家誰人不是心知肚明,是那富商派人搞得鬼?可人家一沒在自己家動手,二也無人看見那些洗劫徐家人的面目,告官都無人過問。”
沈願跟着王三虎忽高忽低,忽急忽緩的聲調情緒也是起起伏伏,他咽了咽口水,真的太可怕了。
幸好平安哥救他一命啊!還有後面出來幫忙的人!
沈願輕咳一聲,張望一下周圍,一切正常。
“三虎哥你是聽人說的還是親眼瞧見的?”這也太詳細了。
王三虎眼看前方,肯定的說:“那天我正好和徐大貴在一家幹活,我砌牆來着。蹲牆角補的時候,瞧見徐大貴幫那娈童跑了,他們沒看到我,我也沒吭聲……徐大貴家裡那事是聽别人講的,後面在縣裡遇上徐大貴買糧,他左手手掌沒了。”
說起這個,王三虎至今心裡都過意不去。他沒和家裡人說過,今天和沈願提起來,正好問問沈願,“沈大,你說那天我要是喊住他們,徐大貴是不是還能好好的啊?”
“不會。”沈願不是寬慰王三虎,而是根據現實分析,“當時那種情況,你喊住了,要麼立即驚動主家人,要麼他們加快速度跑。好不容易能跑掉的人,是不會因為你喊住就放棄的。”
那是生路,救命的稻草,怎麼可能輕易回頭呢?求生欲也不會讓人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