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都是陰天,太陽好像也想在年末偷個懶,藏到了天邊暗色的雲層裡不知所蹤。灰暗的天空籠罩着整個南岸,蒼勁的褐色枝幹生長,好像要沖破整個天際。
家裡已經被邢拏雲挂上了好幾個晴天娃娃,依舊沒個好天氣,小小的人總是坐在窗邊唉聲歎氣的,瞧起來一副為陰雨天氣愁眉苦臉的小大人模樣。
邢煙準備着案件終審的法律辯護,又因為和彭楚瑜合計修改法案的事聯絡了馮天燦和郁裡,在兩頭忙得團團轉。
“放心吧,郁主編的新聞稿引發的熱度很大,趙某的案件和北郊福利院的事目前在南岸引發了很大的關注,目前協會已經勸說相關部門聯合上書了,不必太過擔心。”電話那頭的彭楚瑜似乎也沒怎麼休息好,聲音中帶着淡淡的疲倦。她近日在處理北郊福利院的事,抽空還要去市政府彙報和處理法案的事。應當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的。
“市政府最近也在關注這些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近期相關部門可能會對相關福利機構和領養兒童的家庭進行抽樣調查,這些具體可能去問問馮女士。”說完這一切後,對面聲音頓了頓,輕聲繼續,“隻是法律的修改過程注定是艱辛的,邢煙,我們要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好,辛苦你了彭楚瑜。”邢煙正在複查北郊殺妻案被害人的材料,指尖的資料翻飛,白底黑字晃得人眼睛幾近一片花白。
“我明白,畢竟我也是法學生,當然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明白的,法律的修改涉及很大一部分人的權益,這種事情從來就不是一蹴而就,她也從來就沒想過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内完全地做出改變。
隻是,面對現狀她總想做些什麼,總要做些什麼……慢慢地,在時間的流逝中,将點點水滴彙聚成湯湯靜水,讓細密而又溫柔的溪流川流過境,經曆光陰的滋養開出最漂亮最漂亮的花。
隻是,總不能讓孩子們等太久吧,他們還那麼小,那麼的脆弱,一個連續的陰天就能讓他們愁眉不展,落下淚來。
“邢煙……”聽了她的話後,對面的人似乎有些微怔。許久之後,對面傳來了彭會長的一聲輕笑,似是對她話語的回應。
“?”邢貓貓警覺。
“抱歉……我隻是覺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的人了。”對面的人躊躇着發言,語言渺遠而又似乎充滿了懷念。
什麼意思呢?邢煙翻文件的手一頓,好看的眉頭輕輕蹙起。“……彭楚瑜,我也是現在才發現,原來你居然也很會說這種奇怪的話。”
“你……算了,有空多來看看錦心吧。每次我去瞧她時,小孩嘴上不說,就眼巴巴地望着我,看得出來心裡很想見你。”
“可能要等年後了,年末事務所向來比較忙……”今年還和安德森家族展開了合作,她還要聯絡西朗斯洽談一些事,“或者下次去見她時和我打視頻吧,小孩應該會開心些。”
又和彭楚瑜聊了一些有的沒的後,邢煙挂掉了電話,望着被害人莫女士的資料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擡頭時依舊是灰暗的陰雲天,天空成了無垠的灰海,濃厚的烏雲像是朵朵拍岸的黑潮,翻湧滾動,壓抑着隻傾瀉出淅淅瀝瀝的小雨滴。
事務所的風鈴叮叮作響,新來的同事從門縫裡探頭,和她說門口來了個人要見她。
沒有預約,也沒有提前告知,隻是一句要見她。邢煙輕皺了眉頭,雖然事務繁忙卻仍有些放不下,整理好手上的資料便來到了事務所的會客室。
裡面坐着的人是個中年婦女,瞧着應該和她的媽媽差不多大。雨水打濕了她摻雜着些白絲的烏發,保養妥當的面容上因沾染了些許的雨滴,顯得略帶有些狼狽而疲态。
“女士,您的衣衫濕了”女人的衣衫端莊華麗,被雨水沾染潤濕了斑斑點點細膩的布料。邢煙輕聲道,從休息室的茶幾上抽了張方巾遞給她整理衣物。
“邢律師,要怎麼樣才能判處那個殺害了我女兒的兇手死刑?”對面的人并沒有接過邢煙的話頭,隻是直勾勾地望着她,一雙眼睛固執而又執拗,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兩個洞來。
直截了當的一句話,如巨石墜落般在邢煙的心口激蕩起波瀾,她立馬就心領神會——她是為了她所負責的趙某殺妻案的終審而來。
“你應該也去見過他了,他根本就沒病,他分明是想依仗着所謂的精神疾病,逃過法律的制裁,叫我的女兒枉死。”
“我希望他能夠判處死刑,隻有死刑,才能夠對得起我女兒的死,才能夠讓她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女士,我能夠理解您的心情,請您節哀。”邢煙收回了拿着巾帕的手,斟酌着用詞,盡量安撫着對面看起來情緒激動的人,“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都很惋惜,法院和我們肯定會給您及李小姐的其他家屬一個滿意的答複,您不必太過擔心。”
“隻是相關機構已經對趙先生的精神疾病做過了準确的調查,其相關疾病并非造假,還請您不要傳播虛假信息。”
“……我隻能夠接受死刑。”
“他對我的女兒做出了這樣的事,難道不該死嗎?現在我的女兒含恨而終,他難道不該付出應有的代價嗎?”
“女士,國有國法,法律會給您一個好的答複的,請您放心……”
“我隻能夠接受死刑!邢律師,你要幫我,你們律師不是伸張正義的嗎?你應該幫我,而不是那個殺人犯!”
……邢煙漠然了。
從業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覺得有些無力,乃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啊,她說的其實挺對的。律師從來就是要伸張正義的,她也一直一直把這個當做自己的職業态度與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