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媽媽怎麼辦呢？她已經失去了父親，如今又要失去我嗎……

邢煙呢？她這學期就要高考了，要告訴她我快要離開的消息嗎……

我呢，我又該怎麼辦……

邢煙總是說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可是，我又要以一種什麼樣的态度，來面對自己的死亡的？

不知道，好迷茫……下意識望向窗外，最近不是雨季，天卻總是陰的，厚厚的雲層遮蔽住了天空，給病房覆蓋上了一層絕望的陰霾。

不想死……下意識的話語傾吐，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并沒有做好面對死亡的準備。

甚至是有些不甘，為什麼偏偏是我，偏偏選中了我，甚至可能連今年的夏天都活不過？

不對，怎麼可以這樣想……我……應該要滿足的，我跌落到了這樣好的世界，遇到過這樣、這樣好的邢煙……

所以現在，即使要收回這一切，我也不該有什麼不滿的，我要知足……

永遠停留在十七歲，也再也不會受病痛折磨了，不會給媽媽造成負擔，聽起來好像也挺好的……

最起碼，那會是邢煙一直一直喜歡的模樣。”

“5.17

上一篇日記，到底還是違心的。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原來我是一個這樣貪心的人嗎，對不起……可是我是一個快要死的人了，所以原諒我吧，就讓我留有一些求生的意志，走完這人生最後的一段路。

媽媽似乎已經将希望寄托于求神問佛和奇迹降臨上了，她的身上總是沾染着寺廟裡的檀香味，那雙眼睛已經哭得滿是紅血絲。我常常不敢看她，怕瞧見她，兩個人都要雙雙掉下眼淚來。

我沒有希望了，隻是當死亡真正逼近的時候，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之前求死想法的愚蠢。

我想活，我想活下去……

身邊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與媽媽身上濃重的檀香味混合，我有些喘不過氣來，那顆殘破的心髒微弱地跳動着，随時都會陷入短暫的停頓。

……我想我大概是不信神的，但也總是對這種崇高的信仰保持着一些敬畏。

所以，如果、如果神靈真的存在的話，原諒我的貪心，能不能真的從芸芸衆生中挑選中我，将神迹降臨在我這樣卑劣而又自私的人身上：

要是能活到二十七歲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做好多好多的事，能夠不留遺憾地走完這一輩子。

要是能再有三年就好了，我還能多陪陪媽媽，多和邢煙走一段路。

或者，隻是讓我陪她走過高考，好不好？我們說好了要走一輩子的，我已經欠了她很多了，求您了……

……屋子裡的儀器滴答作響，屋内的燈光明明滅滅，一顆心髒，幾度從冰冷的河水沉沒而又被撈起，顫抖着拼盡最後的力氣發出壓抑的戰栗。

我明白的，我終歸不是特殊的，也終究是要死的，怨不得任何人。

對不起，媽媽；對不起，十七歲本該意氣風發的林歸兮……

對不起，邢煙……”

“5.21

邢煙，對不起，對不起……

雖然在這樣的年紀說愛可能會有點輕浮而可笑，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能夠遇到你，能夠在這短暫的歲月裡擁有一段這樣的感情，絕對是我人生中最幸運、最幸運的事情。

邢煙，我愛你……

我好愛好愛你……

從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你……

要是能再見你一面就好了，這樣就能永遠永遠，長長久久地記住你了……

要是能再聽一遍，你說你喜歡我就好了……

算了，什麼都沒有也沒關系……隻要你好就好了……

邢煙，邢煙……”

……

這是整個日記的最後一篇，字迹淩亂而有倉促，像是某個人最後的告别。

然後的然後，便是接連的大片的空白頁面，再也沒了後續。

就如同文中的少年那絢爛而又短暫，蒼白而又薄如紙張的生命一樣。

他永遠永遠地沉睡在了那個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