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閣,日入,金光熠熠。
樓上貴客的一間房内,笑聲陣陣,酒味彌漫在整個閣樓中。
裡面觥籌交錯,投壺所用的箭矢散亂的躺在地上,幾位穿披官服的男子正在興頭,各自手中拿着酒盅,迷離着雙眼,相視一笑,氛圍甚是融洽。
不多時,歡閣舞女眉眼含笑,身着鮮亮單薄的衫衣,腳步輕盈曼妙,自成舞形,從外推門而入。
“誰許你們進來的?”幾目相視,坐在中央的席位上歲數稍大的男子率先警覺起來。
這些舞女絲毫未曾察覺到其他複雜目光,跨過門檻,邁步進來,朝着幾人各自的目标,慢慢地靠近他們幾人的身體。
男子猛地拍桌站了起來,倉皇急促,凳子咣當晃動幾聲,重重地倒在地上,隻聽見清脆的落地聲音,凳子險些砸在為首舞女的赤足上。
正結伴上前的舞女見狀面色慘敗,驚呼一聲,捂着嘴,往後退去一大步,最外側的舞女後背幾乎抵住樓門。
他眉目淩冽,視線從這群進來的陌生舞女中掃蕩了一圈,心下一悸,酒氣瞬間消了大半,面色僵硬,神色一冷,語氣不善地發問,醉酒之下難免有些彈舌,氣勢自然稍遜往常,說道:“這間包廂,是我們幾人談事用的,我們每次來都提前同管事說了,不許你們進來,究竟是誰下的令,讓你們未經同意擅闖進來的?”
閣樓此刻似乎被人用刀劈成了兩半,樓上嘈雜熱鬧一絲不差地傳到了樓下,吵鬧和斥責聲充斥在整個閣樓,每個字都清楚地砸在底下人的身上。
正在此時,歡閣外側的門不知何時被誰緊緊鎖住,在這些人尚不知情之時,将他們困在其中,大殿此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樓下正對的上面閣樓的屋内,三五個尋常打扮的侍從此刻變了模樣,個個目光淩冽,幾雙手幾乎同時摸向懸挂在腰處的刀劍,用寬厚的身軀将管事團團圍住,管事求饒地看着幾人也于事無補,最後,隻得将視線落在為首的男子身上。
男子身姿修長挺拔,身着玄黑色長衫,細長手上攜着一把白色扇子,遮住了胸前位置,年歲二十出頭,打扮上看不出絲毫商人的銅臭味兒,渾身散發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書生貴氣。
仔細瞧去,面容也是鮮少得見,英朗俊秀,骨相異為出衆,管事在淮京也是見過不少漂亮面孔,罕少有這樣震撼的沖擊力,鋒利又有氣勢。
額間兩條濃重的眉線像是由人精心打磨而出,眼尾狹長靈動,眼角處有顆黑色小痣,讓過分淩冽的面容多了分少年意氣,眉眼如墨,瀚海深沉,深厚又濃烈,好似能容納下萬千浩瀚,目光深邃幹淨,萬物在他面前都難以隐匿污穢,垂眸沉思時眼神深沉淩冽,猶如一把隐藏鋒利的刀劍,隻将刀尖對準藏在深處的目标。
此刻眉骨微蹙,墨黑色眸子似乎帶着濃濃厭惡,唇角隐隐地壓了壓,晦澀難明中似乎隐約有些不快的情緒。
自從進來這間屋子,視線就透過窗戶敞開的一角,一直盯着方才打開的閣樓,目光銳利,負手而立,良久,不知何時樓上關了門,屋内一片寂靜,他将目光轉移到了管事身上。
蘇盛以及其他侍從退避在後,管事被熾熱的目光盯得那是頭皮發麻,渾身不由得打起了顫栗,須臾功夫,臉色如土色,眉眼閃爍着不安的光,颔首低眉,上半身僵硬,不敢絲毫動彈,輕聲朝一旁的男子,拱手解釋道:“上面那幾位官爺每次來隻是談事,從不叫人上去打擾,現在犯了官爺的忌諱,免不得要被罵一頓的。”
管事默默後退,碰住蘇盛的腳尖,他頓住腳步,急促地解釋完畢,才敢稍稍放松,悄悄擡起頭,入目是一雙極亮的眼睛,剔透地似乎能穿透所有虛僞的謊言,管事心口一悸,緊随其後的是驚為天人的容顔突然放大,又猝不及防地撞入視線裡來,管事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腿一軟,整個人狼狽地癱跪在了地上。
顧昀硯唇角微微勾起,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緩緩地低下頭,再一次靠近地上癱軟的男子,聲音清涼,不疾不徐地問道:“你的意思是這幾個人經常來這裡談事?而且,每次來,都不許歡閣的舞女伺候?”
良久,他冷笑兩聲:“有趣,有趣,有趣的緊啊。”
管事的臉色煞白,使勁搖着頭,脖子此刻像是被人牢牢地抓住,胸膛起伏,卻呼吸不上空氣來,用力掙脫束縛卻發不出求救的聲音。
他不顧一切,慌張地去抓顧昀硯的衣袖,猶如溺水的人去拼命抓住水中僅有的浮木,胡亂地打着手勢,“官爺何時有時間這都是他的事情,他們來這兒,我們隻管好好伺候着,其他的,我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