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長長的甬道,眼前豁然開朗,這含情閣内果真别有洞天。
數不清的靈石鑲在牆壁上,密密層層地将此處照得猶如白晝。
舞台位列中央,做得如同一枚碩鼓,丹漆附着,紅豔奪目。一條約莫一丈寬的水流環繞在它的腳下,清澈之至,随着台上舞姬們的腳步而泛起細碎的浪花。
數十個雅座如星子般散落在四周,已有不少人落座其中。
顔朝阙隻是匆匆掃了一眼,心跳卻驟停了一瞬。
這裡有一個、兩個、三個……秦之遊。
她差點以為她的定身符已經失效,他來索債來了。
待顔朝阙細細一看,她終于發現了端倪。這些人雖和那昆墟之巅上的真人長得一模一樣,卻徒有其飄然俊逸的皮囊,而不得他半分神采。
比如……那冷冰冰的人怎麼可能會笑得如此放縱?
又怎麼可能把胳膊那樣随意地搭在女修的肩頭?
見顔朝阙盯着他們看,慕容安把一軸圖卷塞進她手裡。
“仙門美男名錄”,顔朝阙把這不着調的名字輕輕地念出聲來。
她打開,這排行第一的赫然是昆墟派秦之遊,看來大家與她的審美是一樣的。
這畫冊把他描摹得栩栩如生,難怪這麼多修士都能變幻出他的樣貌。
第二名,天風派雪千裡,隻是這紙上不知為何竟是空白一片。
第三名,慕容安。
這畫冊倒是把他畫得豐神俊朗,那紙上的面具看起來更為華貴精美。
顔朝阙的嘴角抽了抽,“這第三名不會是你自己找人添上去的吧?你又不修仙,算哪門子的仙門美男?”
慕容安倒也不惱,笑道:“我雖引氣入體尚未成功,可也是正兒八經在蓬萊島拜過師的。”
顔朝阙還想說些什麼,恰好此時,容貌周正的小厮和丫鬟遞來兩隻灰色的镯子,打斷了她的話。
“這是含情閣特制的顯序镯。”慕容安道,他把镯子套在了手腕上,那不知是何質地的镯子突然發亮成了鮮嫩的水綠色。
一行金色的小字在空中緊緊圍着镯子,十分醒目——三七一。
顔朝阙看見自己的镯子上也刻着同樣的小字“三七二”便明白了它的效用。
“含情閣中不認容貌身份,隻認序号,姑娘可得記住了。”慕容安笑得神秘,似乎話裡有話。
顔朝阙被拉着往前走了幾步,她尚未反應過來,人就坐在了雅座裡。
她這才看清地上有密密麻麻的繁複咒符,竟然是一個精巧的陣法。
四周垂下黑布,遮擋住牆上的所有靈石,這偌大的地方頓時陷入了黑暗。
諸位修士卻并無慌亂,甚至隐有興奮之色,想來是含情閣故意為之。
幾束柔光漸漸灑在了舞台和雅座上,讓一切都如夢似幻。數名舞姬身着霓裳羽衣,随着悠揚的樂聲舉起皓臂。
顔朝阙感覺眼前一花,她本坐在舞台正前方,此刻卻被傳送到了右側,而她的對面突然多了一個人。
“道友可願與在下喝、喝上一杯?”一個年輕男子紅着臉,磕磕絆絆道,顯然對這樣的交際沒什麼經驗。
顔朝阙看到身前的桌上擺着一壺好酒和若幹個小杯。
這酒雖不及白堕釀的一半清甜,但勝在管夠。她給雙方斟了酒,豪爽地一飲而盡,很是給面子。
可喝完酒,氣氛卻更加尴尬,那男子很是局促,低着頭不敢瞧她,兩人就在沉默中等待一曲舞畢。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果不其然,周遭又物換星移起來,這次與顔朝阙相對的,是“秦之遊”。
也不知這修士已經玩了多少輪,喝得滿面酡紅,發髻松松垮垮,一頭青絲淩亂垂下。
見到她身後的狐尾,他眼眸一亮,口中叫嚷着“美人”,醉醺醺地站起身就要撲來。
這副頂好的皮囊被人操縱着,顔朝阙的心裡卻沒有半分欣喜,隻覺得惡心。
她腰身一閃,那張漂亮的假臉一頭栽在了軟榻上。
然後……一睡不起了。
顔朝阙嫌惡地移開了目光,坐在對面,獨酌着欣賞起歌舞來。
不遠處的慕容安密切關注着她的動靜,他壓低了嗓音對身邊的修士道:“一會《醉春風》響起,你将我傳送到她身邊。”
那是含情閣最綿柔勾人的曲子,也不知主子為何突然來了興緻,那修士卻不敢多問,連忙稱喏。
慕容安漫不經心地轉動着食指上的鹿骨扳指,望着顔朝阙的側臉,眼中漾着笑意。
顔朝阙不知,那遮容去息符,在一開始就未曾對他生效,那張明豔姣好的面容,從來都被他一覽無餘。
琵琶的第一根弦已經被撥弄,事情卻并未如慕容安預料那般發展。
顔朝阙的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長身而立,積石如玉,氣質斐然。
慕容安的眸子一點點冷了下來。
那是真的秦之遊。
顔朝阙正聽着《醉春風》,一股幽幽白檀香忽地襲來,她仰起頭,心中蓦地悸動了一下。
不知是被這豔麗的曲兒勾的,還是被眼前之人驚豔的。
她宣布,這是整個含情閣,模仿秦之遊最像的修士。
把那薄唇抿起的弧度和眉眼的冷意,簡直仿得惟妙惟肖。
就連手上的長劍,都和她見過的那一把分毫不差。
“道友可有興趣喝一杯?”這次主動邀約的人成了她。
顔朝阙遞上一杯清酒,身前之人卻并未領情,反倒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杯中之酒盡數傾落在了地上,沾濕了她垂在腳邊的裙擺。
指骨與手腕相觸之地,傳來幾抹涼飕飕的觸感,顔朝阙感覺他的手像是一整塊寒冰,冷氣簡直要沁入她的肌膚裡。
此人好生無禮。
顔朝阙生出了幾分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