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之遊念出“吞魂魔”時,顔朝阙看見魔物的左眼裡倏然多了分警惕。
“師尊,請讓弟子去斬殺它。”
她聽見淮冷主動請命,幽深的眸底翻湧着滔天的仇恨。
秦之遊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這隻半魔實力約莫六級,淮冷解決它應不是問題。
少年正要提劍而上,手臂卻被人猛地拽住。
“淮冷,你看它懷中。”顔朝阙凝視着那不成型的魔物,眼尖地瞧見一片垂下的灰色的衣角。
秦之遊也發現了異常,他挽起一個漂亮的劍花,隔空打在魔物的身上。
豈料它不躲不避,硬生生地挨了這一下,而後将懷中之物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身前的草坪上。
顔朝阙這才看清……那是一個面容慘白的孩童!
他安安靜靜地躺着,若不是胸前還有微弱的起伏,衆人還以為他已經慘遭魔物毒手。
淮冷緊盯着手無寸鐵的孩子,痛苦的回憶又一幀幀重現在腦海中。
當初就是這樣的魔物屠了栖山三百餘口性命,殺死了阿娘。
而他暈厥過去,什麼也做不了。
心頭濃烈的殺意激得他陣陣戰栗。
少年縱身一躍,飛過河流,鐵劍挾着淩厲劍氣,直逼魔物。
半魔終于出手擋了一下,就是這一下,讓顔朝阙瞳孔驟縮。
這魔物在未入魔前,竟是隻水妖!
她幾乎未加思索,跨入河水中,任憑細碎的浪花打濕裙擺,而後擋在了魔物身前。
“師姐,讓開。”
少年眼中冷意徹骨,與初見時如出一轍。
“淮冷,它尚未完全入魔,讓我一試可好?”顔朝阙語速極快地解釋道。
她不待他回答,轉過身來,娴熟地咬破自己的指尖,而後居然大膽地撫上了魔物左邊的臉。
就是這一刹,她被人陡然抓住手腕,拖到了身後。
顔朝阙擡頭,撞入一雙盛着怒火的眸子。
“你才練氣修為,可知觸碰魔物有多危險?!”秦之遊責備的話語脫口而出。
修士若是肌膚與魔氣相觸,一着不慎,便會被魔氣反噬,自己也成為魔。
可眼前的少女一副無知無畏的模樣,她居然還好意思揚起一抹笑,仰頭輕快地對他們道:“師尊、師弟,成了。”
成什麼成。
恐怕是要把他氣死才成。
他滿心歡喜盼來的,居然是個做事完全不計較後果的逆徒。
“你們快看!”顔朝阙指着魔物,眉飛色舞道。
秦之遊與淮冷順着她的指尖看去,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半魔身上的魔氣居然逐漸淡去,已經消失的臉頰和身體又顯現出形狀,而後慢慢變得清晰。
淮冷的眼睛瞪大了,就連秦之遊都好半晌沒有說話。
仙門除魔衛道,管他是半魔還是全魔,向來都是一殺了之,隻要沒了寄主,魔氣自散。
從沒聽說入魔一半,還能撤回的。
簡直是匪夷所思。
“師叔?!”
一道聲音兀地在不遠處響起,溫潤低沉如悠悠箜篌,聽起來又驚又喜。
顔朝阙循聲望去,眼前忽而一亮。
來人氣質斐然,素色衣袂在空中輕揚。一把白色長劍筆直地豎于身後,行走間自帶朗朗清氣。
他五官周正,并不令人驚豔。可越是細看,便越能瞧見掩藏在其中似清酒般醉人的溫柔。
偏生這溫柔中還夾雜着厚重的正氣,讓人一眼便不敢輕易冒犯。
尤其是那一雙剔透如琉璃般的眼眸,仿佛能映出世間一切魑魅魍魉,除盡所有邪祟。
這完全是正道弟子理想中的模樣。
他一步步走來,似是剛戰了一場,氣息稍有不穩,舉手投足卻仍舊從容雅氣。
“師叔。”
他在秦之遊身前站定,恭敬地行了一個标準的跪禮。
顔朝阙看見素來高冷的秦真人,居然親自扶起了這個青年,溫聲喚道。
“重衾。”
許是她困惑的目光有些明顯,秦之遊解釋道,隻是對着她,表情略淡了兩分。
“這是掌門明琉真人的大弟子,白重衾,亦是神器千山織之主。”
白重衾朝二人抱拳行禮,臉上挂着和煦的淺笑,“師父閉關前已傳訊于我,你們便是顔朝阙師妹、淮冷師弟吧?”
他并不過多廢話,将視線轉向了廟前已經恢複真容的水妖,又回過來看向顔朝阙,毫不掩飾自己的欽佩與贊美。
“今日真是多虧顔師妹救下水妖,否則這滿村的百姓都該傷心欲絕了,師妹好生厲害。”
顔朝阙凝視着他英朗的面龐,感動地淚眼汪汪。
這還是昆墟派第一個誇贊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