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冷一步步走下選英台,他越是靠近祝輝,人群裡的議論聲便越小。
直至全場鴉雀無聲。
他們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前後左右、成百上千雙眼睛,像重石般一塊塊壓在淮冷的身上。
少年許是沒有應對過這樣的大場面,他努力挺直脊梁,可背上仍舊有些微濕濡。
顔朝阙注意到擂台上祝輝陰沉沉的目光,心中有了個猜想。
“師姐,這祝輝與我師弟,可是有宿仇?”
她右手邊坐着八峰明哲長老的首徒,是個女弟子,顔朝阙斜着身子,小聲打聽道。
林有清看了她一眼,臉上揚起一抹淺笑,友善地替她解惑。
“從前有流言說無念真人要收祝輝為徒,淮師弟便與他‘切磋’了一番。”
她用詞謹慎,把聲音壓得極低,湊到顔朝阙的耳邊才把話說完。
“祝輝經脈盡斷,靈根大損,還是無念真人出手為他重續經脈,才不緻傷了性命,毀了仙途。”
剩下的話,林有清不便再說下去,但顔朝阙豈能不明。
難怪她初見淮冷,他在山腳下長跪不起,秦之遊對他的态度更是異常冷漠。
竟還有這樣一出。
若淮冷真的差點殺了祝輝,下手毒辣,依着秦之遊的性子,被厭棄也在情理之中。
而剛才秦之遊說的“注意分寸”,恐怕就是在提醒淮冷切莫重蹈覆轍。
可瞧着祝輝這般恨意徹骨的模樣,今日真的能妥善收場麼?
以殘破之軀對戰天賦異禀的少年,勝負如何早已明了。
顔朝阙卻在無數圍觀的弟子們的臉上看到了興奮的神色,他們直勾勾地凝視着場上的兩人,似乎在期待着什麼。
隻有顔朝阙的心随着第一聲擂鼓重重一跳。
淮冷已不是當初那個偏執入骨的少年。
今日定會點到即止。
她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密集的鼓點下,兩人都從劍鞘中拔出了本命劍。淮冷是墨色的玄鐵重劍,而祝輝的劍則以秘銀為身,藍色耀石為柄,與秦之遊的絕魔劍有幾分相似。
乍看下,任誰都會以為祝輝才是星回峰弟子。
“認輸吧,你不是我的對手。”淮冷是他昔日的對手,自他拔劍時,便知道他實力大不如前。
即使祝輝已經極力克制,可他氣息中微小的紊亂,還是分毫不差地落入少年眼中。
“你做夢。”
祝輝冷笑一聲,三個字仿若是從喉嚨間擠出來的一般。
淮冷直面着他的不甘,說心中沒有一絲愧疚是假的。
那日也不知為何便殺紅了眼,下手頓時失了分寸……
他有錯在先,哪怕今日勝了,也勝之不武。
但為了星回峰和師尊的顔面,他必須應戰。
少年歎息一聲,站着身姿紋絲未動,緩聲道,“你動手吧。”
他甚至連劍都未曾舉起,低垂着眼睑,仿佛已經完全放棄了抵禦。
而事實證明他也的确如此。
祝輝大喝一聲,腳下生風,從他左前方提劍刺來。
“噗嗤——”一聲,劍端貫穿了少年的左肩,鮮血飛濺,驚起衆弟子的陣陣倒吸聲。
淮冷一整個肩頭都被自己的血染成了朱砂般的赤色。
顔朝阙放在腿上的手驟然握緊,若是祝輝的劍再偏幾寸,少年就會被貫穿胸膛。
她沒想到,淮冷會這樣豁得出去。
這一劍似乎也完全在祝輝的意料之外,他手中動作一頓,質問道:“淮冷,你這是什麼意思?!”
少年嗓音輕淡漠然,仿佛被劍捅的人不是他,“讓你一劍。”
豈料這短短四個字,像是一把火,徹底點燃了祝輝心中的恥辱感。
他漲紅着臉,咆哮道:“我不需要你讓!”
他猛地拔出插在淮冷肩頭的劍,少年臉色蒼白一瞬,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
祝輝手中的劍尖尚在滴血,他便揚起劍柄,又向淮冷襲來。
這一次直奔少年命門,大有要将他一擊斃命之勢。
淮冷這次沒有直挺挺地站着挨打,他腳步輕移,在被擊中的一刹躲了過去。
一縷青絲沒能僥幸随主人躲過劍氣,被斬斷落在地上。
祝輝見他躲,不依不饒地側過身來,反手又是狠厲的幾招。
淮冷微垂的眼眸甚至并未擡起,憑借最本能的反應就避開了他全部的殺招。
從始至終,少年都沒有舉起過他的鐵劍。
縱使淮冷心無戲弄之意,祝輝卻依舊惱羞成怒起來,見三番兩次挑釁未果,他再一次吼道:“我說過了,我不需要你讓!!”
這一次,他将全身的靈力都彙聚于雙腿與執劍之手,攻擊之淩厲狠絕比方才更甚。
淮冷不得不将劍擋在身前。
“铮——”
兩劍相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顔朝阙甚至在它們碰撞的刹那,看到了迸出的一兩顆火星子。
下一刻,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