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朝阙一驚,身體向左側晃了晃,淮冷手中的傘立即随着她往旁邊斜了幾分。
雨點無聲地砸在少年瘦削的肩頭,打濕了他垂在身側的手臂。
可他卻像是一無所覺,用另一隻手死死扣住傘柄,骨節泛着冷白,無人知曉他心中的緊張。
他害怕師姐當真說出他曾預想過的答案。
“你小小年紀便懂什麼是喜歡了麼?”他終于聽到顔朝阙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帶着些許揶揄。
仿佛在她眼中,他隻是一個稚嫩的弟弟。
淮冷扭過頭去不說話,顔朝阙便慢吞吞地回答起他的問題,“顧奕麼,性格确實不錯,為人也仗義……”
在她看不見之處,淮冷蓦地握緊了拳。
雨水順着他的肌膚彙向指尖,可他的心底卻比掌心更加潮濕。
胸腔裡密布的水汽代替了空氣,悶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顧奕定是使了什麼邪術,趁他不在魅惑師姐。
他怎麼敢。
少年的眼眸裡像是藏了一口幽不見底的深潭,水面平靜,可潭底早因戾氣而翻湧不息。
“……但我并不心悅于他。”說完顧奕的優點,顔朝阙終于下了定論。
淮冷猛地撇過頭,眼睛“唰”地一下就變得晶亮。
“師姐說的可是真的?”他用目光描摹着她的側臉輪廓,聽見自己的嗓音喑啞幹澀。
“當然。”顔朝阙言之鑿鑿。
少年心頭狂喜,又努力抑制住,生怕自己空歡喜一場。
“師姐今日将劍穗送給了他。”淮冷笃定道。
“他對面是江玉長老内定的弟子,三皇子慕容絕,若今日我不出手,顧奕便隻能迫于壓力認輸,這對他不公平。”
少年聽清原委,籠罩在心頭的陰雲倏而全部散開,他輕柔地又問了一遍:“僅此而已?”
顔朝阙沒再開口,隻是無奈地觑了他一眼。
今日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如此奇怪。
師姐不喜歡顧奕。
這個念頭讓淮冷高興了許久,連腦袋後面的馬尾都輕揚起來,連下山的兩條腿都有勁多了。
三人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已經快抵達山門。
淮冷先向下踏了一步,攔在了顔朝阙的身前,因為踩在下一級台階上的緣故,頓時比她矮了一個頭。
少年舉起胳膊,依舊為她穩穩當當地打着傘,他仰頭望着她的眼睛,用帶着幾分懇切的語氣道。
“那師姐能不能也送我一條?”
他濃密的睫羽上沾着細小的水珠,顔朝阙竟從一雙濕漉漉的眼眸裡,看到了小心翼翼。
她心裡不自覺生出幾分憐惜。
“這有什麼難的。”
姐姐們送的劍穗她多的是。
顔朝阙神色坦蕩極了,隻是将劍穗視作一個普通禮物。
縱使淮冷知道她并無一絲暧昧之意,可他依舊控制不住地心跳如鼓,連耳膜都震顫起來。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響亮的心跳蓋過了耳邊綿延的雨聲。
“要送什麼?”山門外,忽然走出一個豐神俊朗的青年。
他眉目溫潤,嘴角噙着淡雅的笑意,見到他便讓人産生錯覺,以為此處并非昆墟,而是江南。
正是白重衾。
“是師弟問我要劍穗呢。”
顔朝阙走下台階,與淮冷并肩站在他面前,“師兄可缺劍穗?我這有不少。”
她語氣淡然随意,像是在詢問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白重衾先是訝異了一下,而後眸若清泉映出點點笑意,“這是……顔師妹的待友之道麼?”
“自然。”
白重衾看了眼自己靈劍光秃秃的劍尾道:“那師兄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交談時,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少年氣得快要咬碎一口銀牙。
白師兄霁月清風,從前聽聞傾心他的女修可以從這裡排到蓬萊島。
他定然不缺劍穗,為何要與他争搶師姐?
淮冷心中很是不滿,但看着師姐與他相談甚歡,隻能默默生氣。
顔朝阙取出四根紅色劍穗發給衆人,所有人的劍尾都挂上了一串漂漂亮亮的紅。
她懷中的小貓見到逐水劍上的流蘇,眼神發直,伸爪就要去撓。
顔朝阙收起劍,好脾氣地又取出一根,讓它叼着玩。
好幾次劍穗都快墜落,又被它敏捷地用爪子勾住,拖回面前。
白重衾和韓黛看着它憨态可掬的模樣,唇角都揚起了一抹微笑。
隻有淮冷面無表情,滿心隻想把這也得了劍穗的貓從師姐懷裡扔出去。
“師兄,我們此行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