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有專屬電梯,直達頂樓的獨立辦公室。
樓層極高,因為沒有停歇,電梯火箭般爬升,耳膜有些疼痛。
頂層隻有他們兩人,有秘密會晤的氛圍。人少,更襯得辦公室極大,一整面落地窗俯瞰黃浦江,淩駕一切的視角。
被眼前場景震撼,不知該做什麼。自己像隻風筝,在這不由自主飄起來。需要做些實在事,打算講報告,手已經打開包。
父親卻不言語,拉他到窗邊看風景。
居高臨下,腳底有些發軟,可能樓層太高,有踩在雲端的錯覺。浦江兩岸的恢弘一覽無餘,世界被握在自己手裡。
轉移注意力,專注在江面。水波平靜,承載一艘艘沙船進出,船隻駛過,留下一圈圈餘波。看似井井有條,實則暗流湧動。
“感覺如何?”父親問他。
“我恐高。”
父親摟住他的肩:“有我在,别怕。”
這一摟,使他身體僵直,不适應突如其來的親密。
“好好做,你将來是這片景色的主人。”父親捏了捏他肩膀,溫柔地看他。
他心下一驚,這句承諾過于宏大,真實性可以忽略不計。如果普通人遇到的是畫大餅,他就碰上畫滿漢全席。
“我先從起點做起。”他亮出報告,“來看看陸家牌子的情況。”
父親點點頭,坐在寬大的椅子裡,全神貫注。
葉恒祯把陸家品牌的經營狀況一五一十講出來,沒誇大也沒遮掩。
屏幕的光映進父親依然清亮的瞳仁裡,嘴角漸漸上揚,極度欣賞的神情。
“你很用心。”
第一次聽見父親誇獎,他手心潮出了汗,底色還是當年用功讀書、事事要強的小男孩。
“所以你有興趣管家族的酒業務嗎?”父親反問他。
“我在了解情況前,沒辦法答應。”即便被抛橄榄枝,也得保持謹慎。
父親推過來一個平闆電腦,裡面是曆年來酒水業務的财報,他一目十行地看,發現漏洞不少。經銷商欠款、銷量增速放緩,一切都是衰退的前兆。
他退回平闆:“攤子太大,我能力有限。”
“你還是聰明,這麼短時間内就看出問題。”父親臉上挂笑,卻看不清底色。
“這本是哥哥的業務吧,我怎麼能搶走。”
老人站起來,看向江邊,斬釘截鐵:“公司是我的,我讓誰做就誰做。”
話聽到這,他明白父親的用意:喊他回公司,接管這個爛攤子,做起來就撐起一片天,更分散哥哥的勢力。
做不起來就嫁禍給哥哥,公司重回父親手裡。真是妙計,自己思前想後,還是鬥不過老狐狸的謀略。
現在進退不得,隻能應付回答:“我要想想。”
“你也累了,在這休息休息。”父親說完,喊進來一個姑娘。
這姑娘長得很甜,像杯珍珠奶茶,極誘人。體态娉娉袅袅,穿着緊緻的鉛筆裙和剪裁得體的西裝,沖他微微一笑,略帶羞赧。
葉恒祯看了,隻覺得父親用心良苦,一計套一計。看着故意安排的女人,視覺被污染了。趕緊低下頭,盯着屏幕。
父親露出惡俗和陳腐的一面:“你來了,給你配貼身秘書。”
“别搞這套。我有喜歡的人。”他說得硬氣,突然發現對林羽童的喜歡已經是條件反射。
父親兩眼眯縫,像隻慈祥的老貓:“長這麼大,還沒關心過你的感情。可以和我說說嗎?”
“這···”他猶豫着,戀愛是私人的事,不确定該不該說。
辦公室正陷入沉默,門突然被打開了。
來人是哥哥,父親原配生的頭一個孩子,早早繼承了家業,負責最重要的投資和最賺錢的業務。可惜急功近利,前一陣投資有差錯,捅了大簍子。
沙發被哥哥一屁股坐到塌陷,急促的氣喘回蕩在屋裡,打破原本的安甯。
父親揚揚手,示意剛才的姑娘可以離開。
現在隻有他們父子三個人。
父親依舊在辦公椅上,閉幕沉思。哥哥俯向前,進攻的身形。他則靠在沙發背上,氣定神閑。
哥哥看了眼父親,開啟冷嘲熱諷:“你找爸爸幹嘛?求個一官半職?别算計了,沒你的位子。”
葉恒祯故作挑釁:“你看見我害怕了?”
“你算什麼?我會把你放在眼裡?”哥哥看向别處,氣息假到不行。
他語氣平淡:“葉誠言,你要真沒把我放在眼裡,也不會倉皇跑過來。”
說罷,背對窗邊站直。陽光在他背後,往地面投射出一道他長長的身影,哥哥沒于其中。
此時,他感受一束目光盯着自己,來自父親,贊許的眼神。
“就算求得一官半職,你也是花花公子,玩玩罷了!”
哥哥摔門而出。
“我什麼時候可以來?”為了證明自己,他決定跳入這個火坑。
父親坐在桌後:“你準備好就可以。”
想起林羽童寫内部口号的事,他心生一計,話說得謙虛:“我想先了解公司,畢竟大家眼裡,我是個外來戶。”
“你想去哪個部門?”
他有備而來:“集團的企業□□。”
老人沒想到竟選個清水衙門,手指扣桌,提醒他:“你确定?這可不如别的業務有成績。”
他直起身子,積極的态度:“确定,一步步來嘛。”
“好,随時歡迎你來。”
葉恒祯走出公司大門,背已經不痛了,周身通泰的舒爽。
或許,自己應該換種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