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遼燃展開笑,不設防:“爺爺,都是一家人就别拐彎抹角了。我早上去看了後潮綜合症,檢查了阻塞拴,醫生說治療過程不複雜,跟以前不同,用不着抓個人回來當藥引了。”
簡明觀臉上血色盡褪,知曉什麼秘密都兜不住了,“難怪你昨天忽然問起小時候的事。”
簡遼燃盯着簡明觀,仿佛第一次透過他爸儒雅外表,看到裡面一條鮮活掙紮的靈魂。“我是不是江戒懷的孩子?”
“當然不是!”簡明觀觸電般彈起,倏爾又頹然坐下,“你是我喜歡的人的孩子。但不是江戒懷的。”
簡老爺子灌了一口涼水,兩眼清明,說:“這事還是由我來說吧。明觀年輕時候跟你父親戀愛,我瞧不上人家的門第,棒打鴛鴦,把他們拆散了,但是你爸私底下跟他還聯系着,隻是不讓我知曉。那時候後潮綜合症是一種比較隐晦又難治的病,我費了老大心思才找到跟你爸匹配度能達到80%的人,這個人就是江戒懷。”
簡遼燃瞪大眼:“你們把人綁回家了?”
簡明觀急了:“不是,他想要錢,我付了費用的。”
簡老爺子:“對,合同簽的明明白白。我原本還想着,如果江戒懷這人品行端正,和你爸合得來,那就讓兩人結婚算了。可是後來啊……”
他長歎一口氣,拿眼瞄簡明觀臉色,不忍說下去。
簡遼燃茫然:“咋啦?故事這麼講一半?”
“後來,你父親生病了,想留下一個孩子,醫生用了一個偏方,提取江戒懷的信息素注入你父親體内,讓他和我的匹配度短暫提高,能夠提高受孕幾率。方法是成功了,可是你父親身體損耗太大,你一歲時候他就走了。江戒懷也因此腺體徹底壞了,人一度很低迷。”
簡遼燃嗤笑:“難怪人家恨我,我就是個融合的怪物。”
簡老爺子兩條眉毛飛入鬓,吊着大白眼,吼:“胡說八道!江戒懷當時欠着一屁股債,他圖我們的錢,所以才肯配合,事後又來賣可憐,覺得自己被簡家欺負了,反複無常的小人!你身上流的是你和你父親的血,跟他半點關系也沒有!”
簡遼燃拂拂手:“上一輩的恩怨我理不清,也不想理,但是江戒懷三番五次把我關在浴室裡,這件事難道你們不知道?”
“他在我們面前演戲,信誓旦旦說待你如己出,趁你爸去醫院陪護時候,又在家裡酗酒發瘋,一喝酒就把你帶去浴室關起來,最後一次他把浴室的玻璃門都砸了,你那些傷口就是那會兒被玻璃碎渣迸傷的。”簡老爺子心疼道:“要不是明觀正好回屋裡,你可能就被那個瘋子淹死了。”
簡明觀兩眼發紅,憤憤不平:“江戒懷後來精神鑒定結果是有嚴重的躁郁症,加上酒精嚴重超标,他對自己的行為缺乏控制力,所以在醫院關了幾年又出來了。”
“這種人為什麼還讓他在A市待着?”簡遼燃迫近簡明觀:“不會是爸你舍不得吧?”
以前的簡明觀恣意張揚,經曆喪妻兒子精神受創後,修出了佛性,此刻被兒子逼問,磨柔了的性子又陡然反轉,厲聲吼:“少在那裡亂猜。我不動他自然有不動他的理由。”
簡遼燃不甘示弱:“有什麼理由是簡家擺不平的?”
簡老爺子拿手攔在兩人中間:“那還不是因為你。你還沒畢業就組建樂隊,瞞着我們參加比賽,進了圈子人出名了,你爸怎麼舍得讓江戒懷把髒水潑你身上?他手裡有你的出生視頻,還有我們當時簽的協議,這些東西一拿出去,那些人怎麼看簡家,怎麼看你?你要背着雜種的罵名,簡家也會被罵是欺淩弱勢Omega的惡霸企業。”
周蓑雲心道,這些罪名都是輕,萬一被扣上買賣Omega腺體和信息素的大帽子,以後簡家和簡遼燃都不用在國内混了。
簡遼燃胸口起伏:“我不甘心。那個破應激症差點害我丢了命,這麼多年來像夢魇一樣壓着我。”
簡老爺子勸:“我們也在布局,就等着他自己往裡鑽。這是上一輩人的事,你就放心交給我們吧,我死之前肯定把他辦了。”
簡遼燃一聽簡老爺子把死都搬出來了,瞬間不再反駁,隻拿臭臉對着簡明觀,問:“江戒懷的事我們擱下不談。為什麼不告訴我後潮綜合症的事?”
簡明觀對這事有底氣得多,反問:“你不也沒把應激症好轉的事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怎麼告訴你可能會發生的問題?徒增你的煩惱嗎?”
“爸。”簡遼燃不滿提高聲調:“你就找理由吧。你無非是覺得替我找到了一個匹配度高的人,後潮症就能治了是不是?”
簡老爺子又來插話:“這事怨不得你爸,是我的主意。當年就是他們匹配度低到5%,才出現後邊那麼多問題,這次能遇到個匹配度高達98%的,我不得牢牢給你抓住?這是你的福氣,傻小子!”
“小雲是個好孩子,既然你們想去外邊發展,那就去吧。隻要你們的感情能維系住,把身體養好了,就比什麼都強。”簡老爺子朝着周蓑雲,釋放無限善意的笑。
周蓑雲麻木的腦袋轉動,再轉動,終于有了點痛感。他以為簡家是出于對周家的高看,所以才擇中他,原來他還不如一個聯姻的工具人,隻是一個移動藥箱。
“爺爺,我已經和我爸那邊鬧翻了,準備自己出來單幹。換句話說,我已經不算周家的好兒子,也就沒必要和簡家達成什麼婚姻協議了。”周蓑雲耐住性子,維持住體面。
簡老爺子瞬息烏雲壓頂,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想解除婚約?”
周蓑雲無聲地點了一下頭。
簡老爺子看簡遼燃:“你早知道這事?”
簡遼燃昂了一聲,沒解釋。
簡明觀立刻握住簡老爺子的手,安撫:“爸,控制情緒,注意血壓。孩子們一時聽到這些事情,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簡老爺子倒抽幾口大氣,眼白都露了七分,簡遼燃也擔心,湊過去,被他一巴掌拍開:“你連個老婆都能吓跑,你還算簡家的男人嗎?”
簡遼燃瞪圓了雙眼,怎麼就算他吓跑了?
簡明觀看周蓑雲,拼命眨眼:“小雲,你隻說不結婚,又沒說不在一起,是吧?”
周蓑雲抿了抿唇,以往他能為了報複人,把難聽的話難堪的事做盡,但今天他什麼話也說不出,隻是又輕輕點了一下頭。
簡明觀卻大松一口氣:“爸,小雲的意思就是他們要從戀愛階段開始發展,我們不能把他們逼太狠了。”
簡老爺子悶着複雜的情緒,在周蓑雲手背拍了好幾下,又将簡遼燃的手拉過來壓在周蓑雲手上,洶湧的感情化作兩道清淚,瞅着特别凄涼。
簡遼燃攬住他肩膀,笑道:“長這麼大第一次看你哭。我聽你的話,一定當個簡家的男人,可以了吧?”
簡老爺子:“你别當着小雲的面沒羞沒臊,辦不到你就不是男人。”
簡遼燃“嘿”一聲:“這麼狠,已經上升到這個高度了。”
他又扭頭向周蓑雲:“你别有負擔,這個魔咒隻對我一個人起效。”
周蓑雲卸下肩膀的暗力,漫長的過去他都學不會與親人相處,與簡老爺子談話更多是走形式,如如今手疊着手,他不太适應,抽出來時候,被簡遼燃握住,于是嗔笑:“那你加油吧。”
簡老爺子緊鎖的眉心倏然松開,周蓑雲這句話就是默許,就是希望,簡家終于不用再重蹈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