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茉回到塔台的第一天，滬上下了深秋的第一場降溫雨。

俗話說“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帶着寒意的秋風夾雜着冰涼的雨滴飄落，原本金燦燦的桂花樹也落的光光。

這也是今年的最後一茬桂花了。

——

忙碌了一個早班，連口水都不敢喝，雖然是兩小時換班休息，但是大家的精神都是一直繃着的。

上午機坪的一個新來的實習生，因為速度太慢，直接被通報批評，現在還在巡查組辦公室寫檢讨呢。

秋茉看了眼時間，自己還有半個小時就下班了，她準備先去車上睡一會兒，再在下午上崗前吃點東西，錯開人流高峰期。

就在這時，雷達顯示屏突然出現了一個藍色移動點。

這是——戰鬥機。

秋茉立刻帶上了耳麥，進入頻道。

“鷹擊1012，滬上進近你好，聽你指揮。”

很快一個男聲響起，如她意料中一般，是江來。

“鷹擊1012，進近雷達看見了，下高度3200。”

....

原先秋茉還在猜測，軍區任務的飛行員會是誰呢...

是江來嗎，會是他嗎？

而此刻，耳麥裡的聲音清晰準确的告訴她，是江來。

秋茉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它是一種在初二那年爸爸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得到過的珍視感。

這麼多年她都讓自己獨立自強，她習慣了一個人行走在大馬路上，無論風雨滂沱或是晴空萬裡。

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人，主動的向她靠近，對她釋放友好的信号了。

所以，她該如何回應呢....

如果江來隻是一個普通人就好了，又或是其他的任何職業都可以，可為什麼，這個人偏偏是軍人，還是開戰鬥機的飛行員。

空軍飛行員，這一層一層的榮譽對于他人來說是羨慕不來的東西，可對秋茉來說，卻是避之如蛇蠍。

那些熟悉的情景再現，如同一把刀插入她的心髒，讓她回憶起自己過分幸福的童年。

——

上午的工作任務完成，秋茉一個人走進了停車場。

手機震動，有新的消息提示。

“下班了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江來的語氣永遠是小心試探帶着讨好，秋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回複的文字打了又打，删了又删。

最後，還是隻回複了簡單的：“不了，謝謝。”

對面也沒有生氣，而是十分好脾氣的回複：“這樣啊，不過确實是我太突然了，下次我提前和你講。”

秋茉看着對面的回複，一時間竟有一種内疚感。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對，喜歡就是喜歡，不能在一起就要明确的拒絕，可現在這樣，一面接受對方的讨好，一面又不給出回複，實在不是光明磊落。

她開始給自己找出一些蹩腳的理由，比如江來不過是被她的聲音吸引，對她有着短暫興趣的男人，因為她實在想不出，他們倆人之間有什麼交集。

奶奶說過，愛也遵循能量守恒的定律，那些一見鐘情轟轟烈烈的愛情通常都比不過細水流長後慢慢的喜歡，愛要在日升月落裡積累，愛人是一輩子的事情。

所以，她告訴自己江來的喜歡是突然出現的，這樣的喜歡來的快去得也快。

更何況，她的爺爺和爸爸都是飛行員，都在任務中機毀人亡，所以她實在不敢去和一個飛行員在一起。

在老家揚城，有一句順口溜，叫“秋家有三代，代代剩女子，日日皆滿月，歲歲是陽虧...”

奶奶和媽媽悲傷痛苦的後半生，都在前半生的愛情中回味與想念。

她真的害怕，她沒有勇氣再去選擇一位飛行員當□□人....

同樣的傷口怎麼能連破三次都是同一個位置。

更何況，她要怎麼開口和奶奶和媽媽講，她的愛人是一個飛行員....

她知道，應激創傷不止她一個人，奶奶和媽媽都是。

眼眶不自覺地紅了，秋茉整理了下情緒，緩緩的走上車午休了。

手機依舊還在震動，新的消息竄出，秋茉卻不想理會。

——

直到下午回到指揮室看見自己的位子上有一杯咖啡時，秋茉才意識到，江來才不是玩玩的。

“小茉莉，鷹擊1012的飛行員給你送的，嘿嘿，人家還讓我帶話了呢——咳咳，領導辛苦了。”

看着嚴禾這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秋茉真的覺得臉上燥的慌。

可更燥的，是她跳動不止的心髒。

來指揮室送咖啡的舉動，不就是在向整個塔台宣布，他江來正在追求秋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