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沒管他們,睜着惺忪的雙眼遙望遠處群山頂着郁郁蔥蔥的樹林,在雲霧缭繞中蜿蜒……
不對,天怎麼這般亮了?
她翻身下樹。一瞬間,叽叽喳喳宛如上萬隻山雀聚集的嘈雜聲湧入雙耳。
而後密密麻麻穿着統一出行服飾的齊雲派弟子出現在眼前,個個束腰緊袖披袍,氣質出塵又擠擠挨挨站在一起。
“……”
雖然齊雲派向來仙徒衆多,高居各派榜首,但個個都能騰雲駕霧,因此人多絕對不是山門堵的理由。
沈秋一下鎖定不遠處那明明是個高少年,卻依舊哭哭啼啼拽着大師姐袖子不放的小師弟,翻了個白眼,“天天裝哭賣可憐,他何時能歇了這眼淚?”
顯然這就是罪魁禍首。
話未落她的右臂便被極快地拍了一下,恰巧站在旁側的師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沈十六,注意儀态!”
沈秋秀氣的眉毛揚起,手指向小師弟,“這話不該對我說吧?”
師兄扭頭看了看那邊的狀況,微不可聞地歎一口氣,“小師弟還小,又是孤兒,自上山起就由大師姐照顧,不舍也是難免的。”
沈秋不樂意聽這老好人說話,扭頭想去看看同門們在聊些什麼,卻見這群人毫無預兆地列隊站好,掏出武器一下一下練起招式來。
在她愣怔間,方才說話的師兄也積極加入,嘴裡不斷催促,“十六快來!學無止境,不可偷懶!”
“……”沈秋挺直的腰闆漸漸松懈,頗有些生無可戀地靠上身後的石階,覺得自己又一次重新認識了這群武癡。
眼瞅着小師弟開始求大師姐帶上自己,這一求想必又要磨大師姐一段時間,她不願多等,起身喚出自己的佩劍。
“十六,等大家一起!”
沈秋沖師兄擺擺手,跳上佩劍。
起步倒是格外順利,但升至半空時卻開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大幅度搖擺。她正打算一鼓作氣沖下去,卻見山巒深處飛起數十隻光芒閃耀的仙鶴,前後排成一列環山逡巡。
那是護陣仙鶴,每日會繞着齊雲派修補護山陣法。
沈秋被它們帶起的氣流牽引得更加不受控制,再待下去怕是要颠吐了。
修煉十多年還未能掌握禦劍之術的,全天下怕是隻有她了。
空中都是護陣仙鶴,反倒下山石路空無一人。沈秋在頭暈目眩中尋到了救命稻草,趕忙右手捏訣向下方滑去。
“铿铿!”
變大的劍同闆子一樣,磕着石階往山下滑,火星四濺,胸口堵着的那口氣終于被疏通。
此路好,此路妙,此路無人會擋道。
“卧!”
沈秋還沉浸在颠簸的樂趣裡,感受山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就見一個黑影伴随着大叫快速撞來。
長到看不見的石階上,兩個人麻花一樣撞成一團,轱辘轱辘滾下去。
沈秋顧不上護住自己的脆弱部位,将防護罩仔細地籠在這個倒黴凡人身上,并抽空捏了個空氣牆擋在山路上。
許久未施展過如此精密的術法,一時之間眉心識海處都有些抽痛。但沈秋分不出心神體會這個痛感,滿腦子都是自己闖禍了的念頭。
咚!
好清脆的響聲,牆做的太硬了,她心虛地松開捏訣的手。
黑影站起來了,看看遙遠的山峰,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山腳。
“啊——”
這歇斯底裡的慘叫聲沈秋隻在丹房裡聽煉了幾個月丹藥卻依然失敗的弟子發出過。
現在黑影的心情想必同那些弟子沒什麼兩樣。
他抓着腦袋就開始朝沈秋叽裡呱啦說一大堆話。
“有事嗎下山沖那麼快你以為這條路隻有你走嗎我都快爬到山頂了啊昨天晚上爬到現在你一下給我撞下來!”
沈秋默默地拉起衣袖擋住自己的臉。
此人十八九歲的樣子,還挺高......倒不是說他講話吐口水,隻是......
“實在對不住,你能先穿上衣服嗎?”
“我穿着啊?”
“你沒穿。”
“我穿了。”
沈秋想說些沖動的話又忍住了,從乾坤包裡掏出一件女弟子長袍遞給他,而後揚起一抹真誠道歉的笑拱手作揖,隻是兩隻眼緊閉着。
“是我太過莽撞,多有得罪。公子是為上山拜師而來吧?齊雲派位高,早晚多涼風,即便是正午也算不上溫暖,還是多穿些衣裳為好。”
被撞到的少年郎明顯氣還未順,胸脯不斷起伏。但面前的人不像是碰瓷或會肇事逃逸的人,她長相清秀,一頭柔順的烏發束了一半紮在腦後顯得格外正直,于是他沉着嗓子感謝了姑娘的提醒,沒有多餘的動作。
沈秋沒聽見他将外袍穿上,内心焦急又不好意思直說,隻得支支吾吾道:“現下天氣微涼,還是披着外裳吧,好讓在下聊表歉意。而且......穿着奇形怪狀的裡衣在外面跑,容易讓人誤會是流氓。”
即便是個俊俏的。
是的,這位少年郎,一頭巴掌長的短發,一套短管衣褲,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服飾上還畫着巨型五角星,也不知是什麼符文。
唯一令沈秋感到安慰的是,方才倉促一瞥下沒看到他有什麼傷痕,不至于讓自己太過愧疚。
少年郎沉默了很久,十根手指緊緊捏着外袍,好不容易消化完沈秋的話,這才緩緩将其抖開套上。
恰巧幾個齊雲派的弟子發現異常趕來,乍一見他穿着姑娘家的衣裳,齊齊吸了口氣。
“這位兄台,竟有這種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