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處在少男變聲的時期,沙啞的聲線配上低沉的情緒,悲傷的味道一下濃厚起來。
聽到大師姐受重傷,沈秋心下一緊,一手拽上一人的臂膀,喚出佩劍跳上去,歪歪扭扭地直沖大師姐院落。
一路火星四濺,忽高忽低,伴随着刺耳的摩擦聲和路上同門的驚呼,三人不消片刻便到達大師姐門前。
彼時掌門恰好從大師姐房中踏出,見到沈秋,黑色的山羊胡微不可見地抖了幾下。
沈秋身軀微微一抖,立即收回佩劍,沒等他罵就抛下幹嘔的莫緣,跟祁思語一起溜進房中。
“大師姐!”她急切地大聲一喊,将掌門關在門外。
坐在茶幾旁的人兒轉過頭。本以為該是重傷在床、蒼白嬌弱的大師姐,此時卻神采奕奕地沏着茶,烏黑長發一絲不苟地高束在腦後。
沈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已經紅着眼圈想給她上藥的祁思語,再次對這小兔崽子起了殺心。
“隻是手臂被劃了道口子罷了。”大師姐放輕聲音安慰他。
見小兔崽子執拗地拽着她的袖子不放,沈秋上前一步,“小師弟大了,上藥不方便,還是我來吧。”
大師姐答應了,祁思語無奈退出房間,擦身而過時沈秋沖他揚起一抹笑,成功換來一個惡狠狠的瞪視。
房門關上,沈秋将創藥輕輕撒在傷口上。那是一道幾乎劃了大師姐一個上臂長的刀口,所幸不深,以大師姐的體質愈合很快。
“那新來的小子這幾天如何?”大師姐喂了沈秋一杯茶。
沈秋咽下茶水,品着甘澀的味道,艱難思索了一番。
“衣着舉止不似常人,常識一竅不通,上山是想看看修仙的地方,很多地名也說不出,但他的确什麼都不懂。”
沈秋有些苦惱,不知該如何說清莫緣身上古怪卻又和諧的氣質。
“這人就那樣。”她隻能表達到這了。“目前唯一能懷疑的,就是他對你和小師弟很好奇。”
大師姐沉默,沈秋收好藥幫她整理衣裳。
“近來各門派之間卧底探子甚多,若是功法秘寶被盜對我們争奪天下第一仙門極為不利。他如此古怪,還需探查,但是......你日後别與他太近。”
沈秋疑惑地看向大師姐,她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居然流露出了幾分尴尬。
“有師弟來找我,說他經常趁沒人穿着裡衣晃蕩。你年紀小,千萬别因此影響到自己。”大師姐語重心長地囑咐。
“無礙,我會同他說說的。”沈秋很難不笑出聲,生怕因此惱了大師姐趕忙跑出門。
莫緣還等在外面拉着祁思語聊天,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已經爛透了。
不愛同他人講話的祁思語被他纏多了竟也開了金口。
沈秋默默聽了一會,無非就是大師姐撿到小師弟、大師姐教小師弟,大師姐......小師弟......
莫緣兩眼放光,不斷催促,一個勁地追問細節,這樣子似曾相識。
沈秋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山腳小鎮的那條大黃。
大黃是鎮長養的狗,平日自在地很,總喜歡在大榕樹下聽婦人講八卦,别人不講了,它就汪一聲催促,尾巴對誰都搖搖擺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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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們遊曆歸來,小課大課再度排滿。沈秋跟着口令一下又一下地揮劍,盯着劍身上的磨損出神。
旁邊的師兄拐了沈秋一肘,示意沈秋換下一式。這師兄在掌門一脈中排行第十,平素最愛管着沈秋,不過人卻是極溫柔的。
“三日後拜師儀式,我們沾那群新上山弟子的光,一起休息。”
說到這沈秋就來勁了,轉念一想又壓低聲音抱怨,“三日後正是端午,選在這時候開拜師儀式,意欲何為?”
十師兄不贊同地看沈秋一眼,“十六,有機會休息已是勞逸結合,不得貪玩。”
沈秋一口氣憋在喉嚨裡,“是,修仙重在堅持,那為何規定遇節休息?”
十師兄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隻道:“就是為了磨練像你這般心性的人吧。”
沈秋更氣了。
由于上山求道的人絡繹不絕,每年齊雲派都要開一次拜師大典。然求道者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收徒,隻能按照資質被遣下山或留作外門弟子。
放了課走在路上,随處可見練武修習之人。
莫緣也不例外,在祁思語的教導下握着樹枝揮得呼呼響。
沈秋想,門派中除了自己大概隻有祁思語會搭理他了,自從祁思語發現莫緣非常樂意聽他那些不可言說的少年心事以後,兩人就成了隻談此事的“好友”。
“現在練再好也沒用,掌門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你的根骨如何。”沈秋倚在樹下看他,好心提醒。
“練結實點,讓高人們能對我的根骨産生進一步了解的興趣。”
“......”
莫緣沒聽進沈秋的話,即便在樹蔭下他的腦門上也生出許多細密的汗,将他細碎的短發打濕。
看他這麼努力,沈秋不再多言,正起身準備離開睡個舒爽的午覺,就見祁思語收起佩劍,有些匆忙地拍打衣擺。
沈秋立即看向莫緣,果然那厮的眼神一瞬間亮了起來。
“師兄去幹嘛?”
祁思語快速離開,冷淡的聲音從遠方飄來,“臨近正午,該給大師姐準備餐食了。”
莫緣激動萬分,“快去快去,記得大師姐喜歡包菜花菜山藥魚幹螃蟹......”
沈秋滿臉狐疑,震天響的質疑和沖回來的祁思語撞在一起。
“你如何知曉的?”
“你喜歡大師姐?!”
莫緣被祁思語推得連連後退,喉嚨都在對方手裡也沒什麼反應。
空氣靜默了一瞬,他頭一歪,憋出一個字。
“啊?”
啊?
祁思語掐着他的脖子拼命搖晃,“我問你,大師姐喜歡吃這些,你為何知曉?”
沈秋頭一次看到莫緣臉上出現追悔莫及的表情。
“不,我是從别人那知道的。”
祁思語顯然不信,執拗地看着莫緣。沈秋輕輕碰了碰他看似用力的手,一下就掉下來了,垂在身側緊握成拳。
“打掃大師姐院落的童子說的,這些喜好從垃圾桶裡就能看出來。”
“知道了。”祁思語氣惱自己的疏忽,悶聲離開,“日後師姐的腌臜由我來倒。”
即便有三個人,大師姐的午飯終究沒有趕上。當然這是按照祁思語的标準。
祁思語在大師姐的安慰下哭哭啼啼,“時間是緊了些,但我也可以做好,偏生那倆在一旁幫倒忙。”
大師姐溫柔摸頭,“沈十六他們是好心,你也不要如此自責,師姐帶你回來不是讓你做飯的。”
她轉而招呼沈秋二人,“在旁邊站着做什麼,快坐下。”
沈秋看不慣祁思語那猥瑣的小心思,沒有應下大師姐一起吃飯的邀請,轉而拉着莫緣去了門派的飯堂。
此時正是飯堂來人的高峰期,沈秋本以為要排很久的隊,沒想到這些同門看到莫緣便紛紛散開,反倒讓他們打上了熱乎的飯菜。
莫緣不是很情願來這吃,用筷子戳了一大口白米飯吞下,“果然貴有貴的道理,這免費的飯不吃也罷。”
沈秋面無表情,“那你别吃。”